“越娘啊。”宋郎中笑呵呵的模样,“长青呢,去市集了么?”
“相公在屋后,我这就去叫他。”越娘忙道,“舅父屋里坐,先给您沏茶。”
“不用,在这说吧。”宋郎中咳嗽了下,“药钱的事情,长青应该和你说了吧。”
“什么药钱?”越娘有些奇怪,“上月的帐已经结了啊。”
“没说?”宋郎中脸上露出些不悦,将学徒做假帐的事情简单说了下,最后道,“昨日差人去市集找长青,已将这些讲清了的。”
“竟有这样的事……”越娘很是意外,有些紧张道,“舅父莫怪,相公许是忘记了。”
“无妨,现在说也一样。”宋郎中摆摆手,“因是你舅父,对你一向多有照顾。不过药堂非善堂,眼下又不景气。这一年的药钱,你看……”
越娘犹豫了一会,为难道:“舅父,我家的情况伱知晓,没有余钱了。”
“这个好办。”宋郎中有备而来,四下看了看。
“院子虽然老旧,但总值个几两。看在你死去娘亲的份上,我吃些亏,直接抵帐就好。城外我有处宅子,可暂借你们住。”
“舅父怎能说这样的话!”越娘难以置信,声音高了许多。
“我是想着药堂缺钱周转,拆兑给舅父无妨。但该付的药钱,都是在药堂交的,不曾有过拖欠。学徒做假帐,当问学徒索要。舅父怎能……”
“这叫什么话?难不成还是我的错?”宋郎中发作起来,“不管你在哪交的钱,都没交到我手里。你不识真假受人蒙蔽,总不能叫我代你受过!”
越娘急道:“舅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要讲理……”
“什么理?上衙门也是这理!”宋郎中恼怒,“还有,不要一口一个舅父!我早说过,病患一视同仁,不分远近亲疏。”
“舅……你……咳咳……”
越娘本就体虚气弱,一着急更是说不出话,剧烈咳嗽起来。眼瞅要站不住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她。
“娘子。”李长青赶了过来,揽臂搀住妻子,小心搀扶着,转身往屋里走。
“话还没说完,哪里去!”宋郎中想要上前拉拽。
李长青回首,宋郎中驻足。
坐诊讲究望闻问切,医者多有识人之能。对上李长青的目光,宋郎中只觉幽深如渊,呼吸都困难起来。
等李长青扶越娘进屋,宋郎中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我是怎么了?”
用力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缘由。有心追进屋去,又莫名生出畏惧。
“罢了,已仁至义尽。”宋郎中气呼呼的一甩袖子,“念着亲戚情分,才好言商量。既然不识好歹,就不能怪我了。”
宋郎中转身出了院子,眼神瞟向旁边。
一个狗熊似的壮汉,正蹲在墙根打哈欠。
正是泼皮张九斤。
宋郎中冲他点点头,不声不响的走到一边。张九斤起身拍拍屁股,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
“人呢?有人没有?!”
院子里自然没人,张九斤也没停留,直接闯进屋里。
昨日在市集时,没想放过李长青。可突然大雾鼓荡,引发了一阵骚动。
按理说一个泼皮无赖,不会被那点异象吓到。偏偏张九斤虽好勇斗狠,却唯独惧怕鬼神精怪。
别人只是吓一跳,他则是心惊肉跳,竟然一溜烟跑回了家。
今天是憋着一口气来的,自然不会再假装客气。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今天要是不还钱,信不信我把房子给点了!”
张九斤气势汹汹的闯进屋,故意横冲直撞闹出动静。可等冲到卧房一撩帘子, 身子瞬间顿在了那里。
雾气荡漾如波,化作细丝条条,从四面八方汇聚,与李长青的身体连接在一起。
“这是……”张九斤眼珠顿时就瞪圆了。
许是因为越娘晕倒,李长青穴窍打开。具象化雾的法力,正欲涌入身体。
“不行,尚早。”
李长青将越娘扶到榻上躺好,闭目感知开启的穴窍。
回想过往,每次浓雾汇聚,都是在最后一日涌入。法入天地,转世轮回。
“不可急於求成,而要静水流深,逐日回归。修为化雾七日,自有奥妙道理。”
第一日,记忆解封,奇雾禁行,雷池难一步。
第二日,固本培元,洗髓通窍,水乳待交融。
“前两日只做这么多,第三日再引气入体。”李长青封闭穴窍。
法力失去回归入口,凝成绸带似的模样,有数十条之多。在空气中来回摇摆,又渐渐地重新归入雾中。
一切归於平静,似乎什么都未发生。
李长青这才睁开双目,瞅了眼尚在呆愣的张九斤。
“有事?”
“没……”张九斤一哆嗦。
“出去。”李长青道。
“哦。”张九斤慢慢地退了出去,很小心地关上院门。深吸了一口气,撒丫子就跑。
救命,有妖怪!
……
旧郑时,奇雾降於市。路人障目,误入一宅。主人貌异,生数十尾,於雾中摇弋。见外客,主人隐尾,礼邀。路人不敢应,惊退。
《四方观象·奇雾·述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