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跟你开玩笑。”聂夫子表情冷淡,望着孙氏道。他神色实是认真不过,听起来不像是与孙氏开玩笑样子,可他却偏偏这样说了,孙氏愣了一下,抬起一张眼泪斑驳脸,望着聂夫子说不出话来。聂夫子却是一边亲自扶了聂秋染起身,一边看着孙氏温和道:“家里事情,两个女儿事全由你作主就是了,秋文如今被你教得这样不成器我也不提了,但秋染事,你既然一早就决定了不插手,如今又再来替他做什么主?就此一回便罢,往后若再有这样事情发生,聂家里也不一定非要你一个女人来做主,若你一整天闲着无事,不如便回娘家多住上一段日子吧。”
这话一说出口,孙氏哭得肝肠寸断,却是不住摇头。听到聂夫子提起当年事情,她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自。当初聂秋染从小生下来就被抱到聂夫子身边养大,孙氏那时人还年轻,没体会到做母亲滋味儿,只觉得这儿子一生出来还没来得及亲近,便被抱到了丈夫那边,轻易亲近不得,而且有了孩子之后,聂夫子根本不大愿意再沾她身子,成天将心思放儿子身上,天长日久下来,就是母子骨肉情深,可一天到晚连话都说不到几句母子,又哪有什么亲近好谈。
聂秋染长大时,孙氏又接二连三生了孩子,赌气又生了一个聂秋文,如获至宝,天天带身边,轻易离不得眼睛,对这个大儿子只当没生过,也是有与聂夫子赌气意思。她偏心太过,惹了聂夫子心头不而不自知。聂秋染六岁时发高热,正逢聂夫子出门会友,孙氏竟然捞紧钱口袋不肯给儿子请大夫,反倒是愤愤不平赌气,只让当时还五岁聂明去唤聂夫子回来瞧他。孙氏当时心里只想着这儿子不是聂夫子吗,他既然这样宝贝,不准自己亲近,那么这事儿她自然不愿意管,就让聂夫子自已去折腾就是了,因此抱着聂秋文出去窜门子。留了一个聂家染家里,那一回险些连命都没了。
一个六岁孩子,生病躺床上。聂秋染到现还记得自己当时想找孙氏抱,而她却冷嘲热讽眼神以及尖酸刻薄话,就这么印了当时他心里。聂明一个五岁小姑娘,要出门去唤一个大人,哪里是那般容易。聂夫子好不容易得到消息回来时,聂秋染当时就险些断了气儿,也正因为这事儿,聂夫子当时险些没将孙氏给休了,也正因为这事儿,两夫妻这些年来一直感情冷冷淡淡。聂秋染养好了病后,聂夫子便让孙氏立了不准再管这个儿子任何事儿约定,带了儿子进县城。自个儿找了个教书活路,到现还只是一个月回来一趟,留了孙氏家中守活寡,这些年来,孙氏表面风光。心里难受自然可想而知。
孙氏心里清楚,这个丈夫看似温和好说话。实则心肠冷硬无比,当年说走就走,到如今还未曾近过她身子一回,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怨过,也悔过,也因为这件事,对聂秋染既是有些不喜,又是有些歉疚与害怕,儿子越长大,她仿佛觉得这个儿子仍还记得当年事情,因此看到他时本能就觉得心虚,也因此,越发将聂秋文瞧得紧了些,深怕这个儿子也跟她离了心,死死将聂秋文攥手里,可一边她又不甘心这样便失去了聂秋染这样一个有出息大儿子,
这才千方百计想让他听自己话,婚事也由得自己作主。
与娘家约定,不止是为了讨好孙家人而已,她是想要借此事而觉得将这个大儿子掌握手中,若是从此聂秋染听她摆布,那才是真正出了一口气。孙氏心里怨毒,众人都不知晓,可她就是再怨,但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低头,这会儿便忍不住痛哭流涕了起来,赌咒发誓了一番,聂夫子这才笑了笑,算是不与她计较了。只是那看她眼神却跟看一个陌生人似,一边望着她温和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与岳家结亲,秋染亲事你不要想了,若是那孙家姑娘不错,你便与秋文纳了回来,好好孝顺你一回。”
聂夫子表面看似温和,可实则说话也是绵里藏针,一句话噎得孙氏说不出话来,她想也不想便摇头道:“那不行,我二郎,她如何能配得上……”话未说完,孙氏便看到了聂夫子似笑非笑眼神,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又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目光根本都没往自己这边瞧过来,像是刚刚那话他没听出不对味儿来一般,孙氏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自己小儿子不争气,可这样她都觉得孙梅配不上小儿子,那聂秋染不知比聂秋文有出息了多少回,她却偏偏要将孙梅配给他,不是故意要害这儿子么?孙氏话说完才知道自己办了一件蠢事儿,幸亏聂秋染没注意到。
不过她刚松了一口气,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舒坦,聂秋染现没有因为她话生气,便说明根本就没有将她话听进耳中,一个儿子不能将自己话听进耳中,这又有什么好得意?
“原来配不上秋文,你才想着要给秋染。”聂夫子点了点头,一句话说得平静,可是孙氏却听出了他话里怒意,自然心中也有些发虚,低垂着头不敢开口。半晌之后,聂夫子才对孙氏挥了挥手:“秋染事儿,你不要想着插手,否则你自个儿就回娘家去,就当他从此没你这个娘,你若是还想好生呆着,你娘家那头,便个人想法子。”一边说完,一边聂夫子看了大儿子一眼,顿时摇着头便叹了口气,起身喝了两口茶水,便自个儿进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