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地底深洞
我说到这里,阮耀又不禁苦笑了起来。
乐生博士的丧事,是罗洛之后的第三宗了,他下葬的那天,到的人相当多,因为乐生博士毕竟是在学术界有着十分崇高地位的人,可是,他的真正知心朋友,却只有我和阮耀两人而已。
乐生博士的丧礼,就由我和阮耀两人主理,我们的心头,都有说不出来的沉重,等到送葬的人络绎离去,阮耀俯身,在墓碑之前,将人家送来的鲜花,排得整整齐齐,然后,喃喃地不知在说甚麽。
要补充一下的是,从乐生博士死亡,到他落葬,其间隔了一天。在这一天中,消防局和警方,从事了灾场的发掘工作。
的确,如阮耀所料那样,那幢建筑物,烧得甚麽也没有剩下,想要找到一片剩下来的纸片都不可能。消防局的专家,也找不到起火的原因,他们只是说,这场火,可能是由於甚麽化学药品所引起的,温度极高,而且一发就不可收拾。
阮耀自然知道,在这幢建筑物中,不可能储藏着甚麽化学品的,而乐生博士,自然也不会带着化学药品,进去放火的。
送乐生博士落葬的那天下午,十分闷热,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看到一辆警方的车辆驰来,在近前停下。车子停下之后,从车中出来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站得笔挺的人:杰克上校。
杰克上校一直向我走来,来到我的面前,呆了片刻,转身向乐生博士的坟,鞠了一躬,然后才道:「根据我部属的报告,乐生博士的死,其中好像有着许多曲折,而你们又不肯对他们说!」
阮耀转过身来,我先替阮耀和杰克上校介绍,然后才道:「你可以这样说,但是,这些事,和乐生博士的死,没有直接关系。」
杰克皱着眉:「就算是只有间接的关系,我都想知道一二。」
我道:「你说得太客气了,我准备全部告诉你:」
阮耀的心情很不好,他听得我这样说,有点不高兴地道:「为甚麽要告诉他?」
我委婉地道:「一来,他是警方人员,二则,上校和我合作过许多次,我们两人在一起,解决过很多不可思议的问题,如果他来参加我们的事,我相信,一定可以使事情有较快的进展!」
阮耀叹了一声,摊着手:「随便你吧!」
我和杰克上校,一起走开了几步,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我已经准备将全部事的经过对杰克说,可是我的心中是十分乱,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才好。我倒绝不担心杰克上校会不接受我的叙述,这一点倒是可以放心的,杰克上校有很多缺点,但是他也有高度的想像力,他可以接受任何荒谬的故事。我呆了片刻,心想,还是从罗洛的丧礼讲起吧!於是,我从罗洛的丧礼说起。这一切的经过,我当然不必在这里重覆一遍了,我只是不断地说着。
杰克上校很用心地听着,当我说到一半的时候,阮耀也走了过来,他不时插上一两句口,但是并不妨碍我对杰克上校的叙述。
等到我把整件事讲完——应该说,等到我把这件事讲到乐生博士的丧礼,天色已黑了下来,暮色笼罩着整个墓地,看来十分苍茫。
等我住口之后,我望着杰克上校,想听他有甚麽意见,可是,杰克上校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只是在喃喃地道:「一个大塘,在一夜之间不见了,是甚麽意思?」
他自言自语,将这句话重覆了好几遍,我问道:「你以为是甚麽意思?」
杰克上校道:「我想,就是一个大塘,忽然不见了!」
我瞪大了眼睛,道:「这不是废话麽?」
上校摇着头:「一点也不是废话,我的意思,在那一个晚上,忽然有许多泥土和石块,将这个大塘填没了,变成了一片平地!」
我呆了一呆,立时和阮耀互望了一眼。
阮耀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大塘消失了,变成了一片平地!」
我道:「我也很同意你的见解,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从记载中来看,吴家大塘十分大,就算动用现在的工程技术,也决不可能将之填没。我曾经想到过,是由於地震,土地向上拱起,使大塘消失的!」
杰克上校道:「那一定是极为剧烈的地震,应该有记录可以追寻。」
我摇着头:「我宁愿相信当时并没有将这场地震记录下来,也不愿相信另外有地方,忽然来了一大批泥土和石块,将大塘填没。」
杰克上校皱着眉:「不管是甚麽情形,总之,吴家大塘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平地。」
我和阮耀异口同声:「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杰克上校又道:「然后,阮耀先生的曾祖父,就占据了这幅地!」
阮耀的声调,有点很不自然:「我反对你用『占据』这个字眼。」
杰克上校道:「可以,我改用『拥有』,你不会反对了吧!」
阮耀没有再说甚麽,杰克上校又说了下去:「然后,这位阮先生,就在这片土地上建屋,居住下来。」
我点头道:「是的,在这里,可以补充一点,就是他在得到这片土地的同时,还得到了巨大的财富,他是陡然之间,变成巨富的!」
这一点,阮耀和杰克上校,也都同意了。
杰克上校又继续发表他的意见:「他造了一座亭子在花园,也就是在吴家大塘变成的土地上,而在这亭子的基石下,铺上了好几层花岗石。」
我点着头:「阮耀正在发掘。」
杰克上校又道:「而在这个亭子的周围,有许多处地方,可能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人的情绪,发生变化,甚至死亡!」
关於这一点,还有进一步商榷的余地,但是暂时,也可以这样说,所以我和阮耀都点着头。
我们一面点头,一面准备听杰克上校继续发表他的意见。
那并不是说杰克上校的脑子比我们灵活。而是我们被这件事困扰得太久了,可能思考方向,已经进了牛角尖,不容易转弯。而杰克上校却是才知道这件事,是以他可能会有点新的、我们想不到的意见。
上校皱着眉,想着,那时,天色更黑了,他忽然问道:「你们下过陆军棋没有?」
我和阮耀两人,都不禁呆了一呆,因为在一时之间,我们实在想不通,他那样问我们,是甚麽意思。而杰克根本未等我们回答,就已经道:「陆军棋中,有三枚『地雷』,一枚『军旗』,『军旗』被对方吃掉就输了,普通在布局的时候,总是将三枚『地雷』,布在『军旗』的外围,作为保护!」
天色更黑了,但是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杰克上校的脸涨得很红,那可能是他由於想到了甚麽,而感到兴奋之故。
果然,他立即道:「那些地图上的危险记号,就是『地雷』,其目的是保护地图上的那块金色,我认为所有的秘密,在发掘那亭子的亭基之后,一定可以有答案的!」
阮耀立时道:「我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杰克上校陡地站了起来:「那我们还在这里等甚麽,快去召集工人,连夜开工!」
杰克上校的话,倒是合了阮耀的胃口,是以阮耀也像弹簧一样地跳了起来。
我们三个一起驱车到阮耀的家中,阮耀立时吩咐仆人找工头,要连夜开工。
反正阮耀有的是钱,有钱人要办起事来,总是很容易的。半小时之后,强烈的灯光,已将那花园,照耀如同白昼,一小时之后,工人已经来了。
少了乐生博士,多了一个杰克上校。阮耀的性子很急,为了想弄清楚,究竟花岗石一共有多少层,是以挖掘的方法先尽量向下掘,而不是将每一层的花树石都挖尽之后,再挖第二层。
这样的方法,虽然困难些,但究竟有多少层,自然也可以快一点知道。
然而,所谓「快一点知道」,也不是霎时间的事,一直到了第三天下午,才算是弄清楚。
花岗石一共有二十层之多!
掘出来的花岗石,每块大约是两尺见方,一尺厚,也就是说,到了第三天下午,那花园的一角,亭基之下,已经挖成了一个二十尺深的深洞。
我、阮耀和杰克上校,轮流休息着,杰克上校显然和我有同一脾气,对於一切怪异的事,不弄个水落石出,是睡也睡不着的,他抛开了一切公务,一直在阮耀的家中。
到了最后一层花岗石,连续被吊起了四块之后,两个工人,在深洞下叫道:「花岗石掘完了!」
那时,我们三人全在,一起问道:「下面是甚麽?」
那两个工人并没有立即回答我们,我们只是先听到一阵「彭彭」的声响,像是那两个工人,正在敲打着甚麽,从那种声音听来,显然,在花岗石下,并不是泥土,而是另一种东西。
接着,便是那两个工人叫道:「下面是一层金属板!」
我、杰克上校和阮耀三人,互望了一眼。
在二十层花岗石之下,是一块金属板,这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事,阮耀叫道:「你们快上来,让我下去看看,是甚麽板!」
那两个工人,沿着绳,爬了上来,强烈的灯光,照向深洞,我们一起向下看去。
在这里,我或者要先介绍一下那个深洞的情形,花岗石的头四层,起去的石块较多,以下,每一层,只被挖出了四块,是以那深洞是方形的,面积是十平方尺,深二十尺。
当我们一起向下有时,只见底部是一层黑色的东西,看来像是一块铁板。
我和阮耀两人,一起抢着用绳索向下缒去,一直到了底部,我先用脚顿了两下,发出「彭彭」的声响来,可见下面是空的,而且,那块金属板,也不会太厚。
阮耀道:「下面是空的,拿钻孔机来,钻一个孔,就可以用强力电锯,将之锯开来了!」
我道:「当然,这块金属板不知有多大,要将它全都揭起来,只怕不可能。」
我和阮耀,又一起攀了上去,阮耀又吩咐人去准备工具。这时,我和阮耀,都感到兴奋莫名。杰克上校,也缒下洞去,看了半晌上来。一小时后,钻孔机已在那金属板上,钻了一个四分之一寸的圆孔,那金属板大约有一寸厚。
两个工人,用强力的电锯,在洞下面工作,电锯所发出来的声响,震耳欲聋。我们都在上面,焦急地等着。谜底快要揭开了,在这样的时刻,自然分外心急。约莫又过了一小时,只听得下面两个工人,一起发出了一下惊呼。
我们一直在向下看着,看到那两个工人,已经锯成了一个四平方尺的洞,我们也知道那两个工人之所以发出惊呼声的原因。
那块被锯下来的金属板,向下跌了下去,那麽大的一块金属板,向下跌去,落地之际,是应该有巨大的声响发出来的。
可是,却一点声响也没有!
那块金属板自然不会浮在半空之中不向下跌去,但是一点声响也听不到,这证明,金属板下面,有不知多深的一个无底深洞在!
我在听得那两个工人,发出了一下惊呼声之后,立时也向下跳去,当我落到了那个被锯开的方洞之旁时,只看到那两个工人的神色,极其苍白,紧贴着花岗石,一动也不敢动。
我等着,想听那块金属板到地的声音,可是又过了两分钟,却仍然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我的手心,不禁在隐隐冒汗,只听得阮耀在上面不住问道:「怎麽了?」
我抬起头:「悬一支强力的灯下来,阮耀,你也下来看看。」
那两个工人,已沿着绳子,爬了上去,阮耀也来到了我的身边,不一会,一支强力的灯,悬了下来,我移动着那灯的支杆,照向下面。
在金属板之间,被锯开的那个洞中,灯光照下去,只见黑沉沉地,甚麽也看不到。
我估计有聚光玻璃罩设备的强烈灯光,至少可以射出二百码远。
可是,灯光向下面射去,却根本见不到底,下面是一个黑沉沉的大洞,不知有多麽深!
阮耀望着我,骇然道:「下面怎麽会有这样的一个深洞?我要下去看看!」
阮耀那样说,令我吓了一大跳,忙道:「别乱来,我们先上去,试试这个洞,究竟有多麽深!」
阮耀却一直凝视着这个深洞。脸上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从他的那种神情来看,他好像很想缒进那个深洞之中去看一看。
我自然地想进这个深洞中去看一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地底有一个这样的深洞,那实在是一件怪异到了不可思议的怪事。
但是,在望向那个深洞的时候,我心中却有一种感觉,我感到,在这个深洞之中,纵使不会有甚麽九头喷火的龙,也一定隐伏着无可比拟的危机!
所以,我又道:「要试试这个深洞究竟有多深,是很容易的事,我们先上去再说!」
阮耀点了点头,我和他一起,攀到了上面,才一到上面,十几个工人,就一起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工人领班,有点不好意思道:「阮先生,虽然你出我们那麽高的工钱,但是我们……我们……」
阮耀有点生气:「怎麽,不想干了?」
那工人领班搔着头:「阮先生,这里的事情太怪,老实说,我们都有点害怕。」
阮耀还想说甚麽,我已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反正已经有结果了,让他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