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2)

第九章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慢慢出现微光,雾气也渐渐散去。

曾经只有黑白的世界,逐渐有了淡淡的色彩,她兴奋地加快了脚步。

手中的绳子越拉越紧,越来越綳,她害怕绳子不见了或是断了,死命的将绳子抓在手心里。

那绳子在她手心里热到发烫,犹如火烧,可她不松手,强忍着那灼热感,死命的抓住。

因为她怕,怕绳子一离了手,她就回不到允肃的身边。

「月……绛月……」

隐隐约约地,她听见有人在叫唤她。

绛月?谁在叫她绛月?知道她是绛月的,除了塔格尔一家子,再没别人了,那么是谁喊着她的名字?

她於是小跑步,朝着红绳那一端跑了过去。

「绛月,绛月。」

终於,她听清楚了喊着她的声音,她陡地一震,因为那是允肃的声音。

允肃怎会叫她绛月?难道他发现了她不是绛雪?他会生气吗?他会嫌弃她吗?他会……想着,她犹豫了,却步了。

她多么渴望回到他身边,可若他不要她呢?她望着绷紧的红绳的那一端,内心旁徨又苦恼。

突然,红绳的那一端猛地扯了一下。

她一时失神,红绳自手中抽离,她惊叫一声,本能朝着红绳消失的那一端奔去。

眼前一道强光乍现,教她无法直视的闭上双眼,她往前两步,脚下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她吓得惊声尖叫,「啊——」

不知坠落了多久,她的背砰的一下着地了,她猛然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昏黄,她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意识到自己的手脚在微微的动着、也意识到自己……

活着。

「绛月?」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绛月愣了愣,原本发直的目光慢慢往旁边偏移,就见到允肃那张憔悴却又狂喜的脸。

允肃抓起她的手,紧紧的握着,她感觉到他十分激动,他因为疲倦而红通通的眼睛里,甚至还闪着微微的泪光。

她看向两人交握的手,腕上都缠绑着红绳,她呆了一下,心里迷迷糊糊的。

「你终於醒了,终於醒了。」看着昏迷近三天的绛月终於醒来,允肃欣喜若狂。

「王爷……」绛月困惑的瞅着他,一时之间还无法弄清眼下是什么情况。

刚才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喊她绛月,那是真的吗?

她在十里迷雾中遇见哈萨剌,哈萨剌在她手上绑了红绳,而此刻她手上真有红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一脸迷惘,允肃温柔一笑,「都迷糊了吧?没关系,我会慢慢告诉你。」

她的眼中只有他,完全没发现哈萨剌也在房里。

此时,哈萨剌开口了,「福晋,你可终於找到回来的路了。」

听见哈萨剌的声音,绛月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她惊疑的看着哈萨剌,想起刚才的事……天老爷,那都是真的?

「幸好有哈萨剌帮忙,你才能回到我身边。」允肃感激地道,「她是咱们的恩人。」

哈萨剌一听,呵呵一笑,「王爷言重了。」

「不,」允肃的神情严肃又愤重,「哈萨剌,你先前救了我一次,如今又帮我将绛月带回来,我允肃欠了你两条命。」

哈萨剌摇摇头,「王爷,这是老婆子我与两位的缘分,不是恩情。」说罢,她笑视着绛月,「孩子,好好休养吧,如今你已不是一个人的身子了。」

「咦?」绛月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老婆子我先告退了。」哈萨剌说完,旋身走了出去。

她走后,允肃立刻捱在床边,「你伤口疼吗?饿吗?要不要我让苏克哈去买点你爱吃的?」

绛月看着他,心里有好多疑问,他已不止一次喊她绛月了,为什么?还有,什么叫作她不是一个人的身子?

「允肃……」她疑惧不安地望着他,「你……你一直喊我绛月,为、为什么?」

允肃笑叹道:「本王都知道了。」

她陡地一惊,「你是说……」

「我知道你是塔格尔的庶女,是恩库伦所生,名叫绛月。」他说。

绛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既然他知道了她是冒牌货,那么皇上也知道吗?若是皇上知道,他们一家子犯了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啊。

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允肃温柔一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别怕,皇上并未降罪於你或是你的家人。」

「可是我……我不是绛雪……」她眼眶含泪,眼底有着歉疚。

「你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来说,无可取代。」允肃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绛月,不管你是什么出身,都是我的妻子。」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你嫁进王府没多久,我就察觉不对劲了。」他解释道,「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但对你的姊姊绛雪却有不少的了解,她是个刻薄习性的人,可你不是……」

「所以你就开始调查我的事?」

他摇头一笑,「我始终觉得你不是绛雪,可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多疑,直到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我才确定的。」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绛雪已经不是清白无瑕的身子。」

绛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压根忘了这回事,而且就算她那时想到了,她仍是个处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掩饰。

「事到如今,我就老实跟你说吧。」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低沉地道:「当初娶你是皇上的意思,目的是为了制衡可能的政敌。」

「政敌?你是说我阿玛?」她一惊。

「嗯。一年前,皇子被下了蛊咒,皇上命我追查此事,发现对皇子施咒的萨满巫师是康亲王养在府里的食客,也继而发现康亲王、永城郡王及部分文武官员将领结党营私,意欲谋反。」

绛月焦急地追问:「那我阿玛真的……」

他一笑,温柔地拂去她颊边的发丝,「放心,你阿玛不在其中。」

闻言,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又紧张的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

「为了破除咒术,我折下巫师的头,教康亲王等人稍稍收敛。」他续气,「后来康亲王得知我暗中替皇上办事,便派阿齐图刺杀我,还对我下毒,之后我奉皇上之命杀了阿齐图,想给康亲王及他的党羽一个警惕,没想到此举造成他们的内哄,也因此将你拖下了水……」说着,他不舍又歉疚的看着她。「我让你吃苦受罪了。」

「不,」看着他憔悴的容颜,绛月眼泛泪光,「你也受罪了,我给你添了麻烦。」

她向他道歉,反倒教他难过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允肃……」她睁着泪眼凝望着他,怯怯地道:「你真的不在乎我只是个身分低下的庶女?」

他蹙眉一笑,「傻瓜,你还不信我吗?」

「我信,只是……这一切美好得像是一场梦,很不真实。」

「这不是梦,都是真真切切的。」允肃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的一吻,「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我一定会让你过上一辈子安稳的生活。」

绛月激动不已,唇角微微上扬,笑出幸福的弧线,突然,她又想起刚才哈萨剌的话,急切的问道:「对了,婆婆说我现在不是一个人的身子,那是……」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这样你还不明白?」

她摇摇头,一脸迷惑。

他的大手轻柔的放在她的肚子上,「你怀上孩子了。」

她惊疑地瞪大了眼睛,「我?孩子?」

「嗯,萧太医为你救治时发现的。」

「是……是我们的孩子吗?」因为太惊讶了,绛月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允肃眉心一拧,哭笑不得,「当然是,不然呢?」

「天老爷……」她难以置信的摀着嘴,激动的眼泪瞬间涌出。

见她如此激动欢喜,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毕竟萧太医说过,这孩子不保证能留下,他的神情微微一凝,还是决定告诉她实话,「绛月,你先听我说,因为你伤重失血过多,气弱血虚,太医说……」

不等他说完,她已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表情一愣,怔怔地道:「孩子保不住吗?」

见她如此,他心里万般不舍,安慰道:「绛月,你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绛月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她历经了两次生死关头,却都活了过来,人家说虎父无犬子,她虽不是虎父,好歹也是个虎娘吧,生命力如此强轫的她,一定也会有个强初的孩子。

这么一想,她阴霾一扫,朝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坚定地道:「我会好好守护咱们的孩子,我会把他生下来的。」

迎上她犹如太阳般炽热的眸光,允肃松了口气,笑了。「嗯,我相信你能的。」

「放心,咱们的孩子一定能平安来到这世上,而且绝对会是个坚强的孩子。」绛月开心的想像着,「男孩就像你一样勇猛,女孩就像我一样爱吃。」

听着,允肃忍不住笑了,忽地,他笑意一敛,认真的凝视着她,「绛月,待你康复了,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

她不由得怔愣住,他说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不会再躲在马车上,我会寸步不离的陪在你身边。」他语气坚定地向她承诺。

迎上他澄定的黑眸,绛月感动不已,她用力点点头,又哭又笑的,「我一定会赶快好起来的,我已经等不及了」

* * *

今日子时,废三厂一会,逾时不见,玉石难全。

收到这封简简单单只有十七个字的信,康亲王的神情变得凝肃阴沉。

他一见便知这是谁给他送来的信,除了常善,别无他人。

原本他盘算着让常善扛起所有的罪责,也以为皇上跟允肃会循旧例,以处置阿齐图的方式收了常善的命,他甚至已经假造了一些信件及文件交给檀花,让她在常善正法后呈给皇上,没想到允肃竟让常善跑了。

皇上颁布了禁止令,整座京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准进,不准出,摆明了不逮捕常善不开城,除非拥有官府核发的路引,否则常善绝对是插翅难飞。

常善求生,他料准常善不会与他玉石俱焚,再说,常善也未必料到此事与他有关。

常善想离开京城,唯一的希望便是他,也因此他早就猜到常善冲早会找上他。

废三厂,指的便是琉璃厂里已经荒废停工的第三窑厂。

明初兴建紫禁城时,因需要大重的琉璃瓦,故设置琉璃宫场,后来工场废弃,工人却没迁徙,到了明末清初便形成有名的旧货古玩市场。

清初,朝廷将灯市迁移至此,引来更多人潮,在《帝京岁时纪胜》一书中曾有记载,「每於新正月旦至十六日,百货云集,灯屏琉璃,万盏棚悬,玉轴牙签,千门联络,图书充栋,宝玩填街……」由此便可看出琉璃厂昔荣盛况。

而废三厂入了夜便人迹罕见,常善约他在此处见面,自以为安全,却不知死期将至。

如今事已败露,为了安全脱身,他必须抓个替死鬼,而常善无疑是最佳人选。

今晚,他会手刃常善,演个大义灭亲的戏码,让自己从一个可能的逆贼,摇身一变成为血刃逆贼的功臣!

子夜时分,康亲王准时来到废三厂,里头没有半点光亮,只有幽微的月色映照在那些荒废破碎的瓦窑及堆叠的瓦片上。

他没看见半个人影,心想常善必定已经到了,只是担心他遭人跟踪或是带了别人而不现身。

「常善,你出来吧,就我一个人。」

他说完不久,便见一处堆得比人高的破旧瓦片堆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逃亡多日的永城郡王常善。

常善样子狼狈,满脸胡渣,不见往日风釆,他东张西望,神情紧张而戒备。

「放心吧,没别人了。」康亲王说:「你好歹是檀花的丈夫,是本王的甥女婿,本王岂会害你?」

常善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你还当我是甥女婿吗?檀花心里还有我这个丈夫吗?」

「何出此言?」康亲王故作糊涂。

「你以为我不知道檀花为何突然称病逃回娘家吗?」常善气恨地道:「难道不是你暗中指使的?」

「绝无此事。」康亲王哪里会承认自己干了什么事。

「你当真以为我是个蠢蛋?」常善哼道,「跟在你身边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这只老狐狸安着什么心?」

「常善,你当真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常善怒视着他,「刺杀允肃妻子的凶嫌是你指使的吧?你要他行凶后逃向郡王府,便是要将此事推到我身上以诬陷我,不是吗?」

见他情绪激动,康亲王的姿态更是柔软,「常善,你真的误会本王了,你虽只是本王的甥女婿,可本王一直拿你当亲儿看,见你遭到皇榜通缉,本王不知有多担忧……」

常善毫不领情,不客气地打断道:「兔死狗烹,这道理千古不变。」

「本王哪里当你是狗了?」康亲王一叹,「别说我,你可知道檀花有多担心你的安危?这几日她都以泪洗面,那憔悴的样子多令人不忍。」

常善不屑地冷哼道:「她是很不得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