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绝不。」康亲王好声好气地劝着,「本王出门前,檀花还一直求本王无论如何都要救你呢。」
常善听了,陷入沉默,若有所思。
见他情绪稍稍平复,康亲王续道:「常善,眼前你只能先冷静下来,好好想个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常善懊恼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只要你给我足够盘缠封口,助我逃出京城,我便隐姓埋名,永不返京。」
「说什么话呢,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暂时送离京城的。」康亲王拍拍他的肩,「等过了两、三年,风头过去了,你还是可以偷偷返京的,放心吧,届时本王一定会想办法安顿你的。」
常善半信半疑地附着他。
「常善,你先走吧,三日后同时同地等我,我一定会帮你弄到路引的。」康亲王信誓旦旦地道。
常善沉吟须臾,「好吧,我现在也没人可信,三日后此地再见,若你不到,我就把你的事都抖出来。」说完,他一转身子,迈步便要离去。
他一背过身,原本脸上帯着笑意的康亲王目光一凝,神情一沉,眼底迸射出杀意。
他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刀,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扳住他的肩膀,一手执刀往他腰后一刺。
「啊!」常善痛得哀叫一声,往前扑倒在地,他转过身,惊怒的看着康亲王。
「你……你居然……」
康亲王手上握着亮晃晃的刀,阴沉一笑,「只有死人才能永远沉默,本王留你不得。」
「果然一切都是你的诡计!」常善愤恨地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没出息。」康亲王不屑地道,「死了个阿齐图你就吓坏了,怎能成就大事?」
「你……你会有报应的。」常善咒骂着他。
康亲王哈哈大笑,「杀了你这个逆贼,本王在皇上面前可是个大功臣,哪来的什么报应?你乖乖受死,当本王的垫脚石吧。」说罢,他大步逼近,一把揪住常善的衣领,要给他致命的一刀。
说时冲,那时快,不知哪来的一块破瓦片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康亲王的手,那瓦片的锐角伤了他的手指,教他疼得手指一松,短刀落地。
康亲王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突然亮了起来,出现二、三十名士兵,他一时慌了手脚。
常善乘隙起,踉跄的跑向那些士兵。
一名身着暗绣行龙云海黑袍的男人自士兵后头走了出来,当他行到光亮处,康亲王不禁一震,直指着他,犹如见鬼一般,「老十六?」
早已带着前锋营弟兄在此埋伏的允肃,亲眼看见康亲王欲杀常善灭口,也亲耳听见他承认犯行,人证物证倶在,不容他狡辩。
「康亲王,你结党营私,意欲谋反在先,如今又为灭口脱罪,欲杀害永城郡王,罪证确凿,难逃王法制裁。」
「好个老十六……」康亲王哼笑一记,瞪着常善,「你这兔崽子,还真出卖了本王。」
常善不以为然地道:「你不仁,我不义。」
「康亲王,你贵为亲王,咱们又是兄弟一场,我自会给你礼遇。」允肃神情冷肃地道,「你乖乖束手就擒,不劳我用强了。」
「天要灭本王啊!」眼见大势已去,逃无可逃,辩无可辩,康亲王唉叹一声,乖乖就逮。
康亲王遭捕,其党羽也一网成擒,依其罪责轻重各有处置。
皇上念在兄弟一场,不愿世人以为天家无情,并未夺去康亲王之性命,只是夺其爵,废其皇籍,没收其府邸资产,遣散王府上下两百一十八人,尔后将其圈禁宗人府三十年。
至於永城郡王常善虽有助康亲王谋反之心,但因其知错能改,又戴罪立功,皇上未夺其位,但减其俸禄。
常善得以在此事件中全身而退,自是感念皇恩浩荡,从此变得低调收敛。
在此同时,绛雪已为常善生下一子,并已回到塔格尔府里生活。
檀花自舅父康亲王遭逮并圈禁宗人府后,多次表示要回到郡王府,可常善不肯接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她,甚至起心动念想休了她,想改娶为他生下子嗣的绛雪进门。
这两个月来,常善几乎每天往塔格尔府跑,不为别的,就为那千万期盼的儿子。
这天,他来到塔格尔府,手抱着两个月大、白白胖胖的儿子,脸上满是有子万事足的笑意。
一旁,塔格尔、正库伦跟绛雪都看着他,一家三口子你看我我看你,像在盘算着什么。
「我说郡王爷……」塔格尔终於开口,「这孩子也两个月大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常善微顿,「你是说……」
「郡王爷,」一心想着要让女儿嫁进郡王府的正库伦迫不及待地道:「难道你不打算给绛雪母子俩一个名份吗?」
常善一听,面露难色。
「王爷,我都替你生下儿子了,难不成你还不打算将我接到郡王府去?」绛雪说得一脸哀怨。
常善眉头一蹙,神情更为苦恼,「本王当然想,也打算给檀花下休书,只是……」
听到他说要给檀花下休书,绛雪脸上有藏不住的欢喜,急切的问道,「只是什么?」
她本想若能做个侧福晋也算不坏,没想到常善其实想休了檀花,若他休了檀花,那么生下儿子的她铁定能是个郡王福晋了。
「你别忘了……」常善提醒道,「你已经嫁给肃亲王了。」
「我哪里嫁给肃亲王了,嫁给他的是……」绛雪陡地一震,猛然明白了,她的表情一沉,沮丧又懊悔。
「你们可知道在那宗人府的玉牒上,绛雪已是肃亲王福晋?」常善说着,不禁一叹。
宗人府掌管皇族属籍、修辑玉牒,奠昭穆,序爵禄,丽派别,申教诫,议赏罚,并承陵庙祀事,虽然嫁进肃亲王府的是绛月,可绛月是顶替绛雪,登录在玉牒上的名字亦是绛雪,而非绛月。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跟儿子就只能偷偷摸摸过一辈子吗?」说完,绛雪忍不住掩面痛哭。
塔格尔看着,心烦的皱起眉头,「女儿,你别哭,阿玛再想想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可想?难道去告诉皇上吗?这是欺君的死罪啊!」绛雪懊恼的哭叫着。
「这也不一定……」塔格尔思忖了一下,「绛月如今深得肃亲王的心,说不定由她出面,事情能有……」
「阿玛,她若说了,也是欺君死罪,你认为她会说吗?」绛雪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恼,任性地一把抢过常善怀中的娃儿,「我看我带着儿子去死好了!」
「唉呀!」常善急忙阻止她,「你说这是什么傻话,事情一定有解,只是……」
「只是什么?」绛雪没好气的冲着他骂,「你这没出息的男人!」
常善沉声道:「够了,别闹了。」要不是看在她为他生了儿子的份上,他能容得了她这样闹?
眼尖的正库伦一眼便觑出常善动气了,一把拉着女儿哄道:「女儿啊,给郡王爷一点时间吧,乖,别闹了。」
绛雪看了额娘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儿子坐下。
突然,一名下人急急忙忙来禀报,「大人、郡王爷,皇上派快马送来口谕,要两位速速进宫。」
两人一惊,面面相觑。
太和殿上,皇上、允肃以及宗人府正宗令隆格亲王正轻松谈笑着。
殿外宫人喊道:「永城郡王,右副都御史到。」
三人微顿,互视一眼,停止了对话。
没多久,常善跟塔格尔有点疑怯的走了进来,跪地行大礼。
「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看着两人,淡淡地道:「起来吧。」
「谢皇上。」两人起身,偷偷的互觑一眼,不安全写在脸上。
「常善,塔格尔,」皇上微微挑眉,瞅着两人,「可知道朕召你们入宫所为何事?」
两人皆是摇头,塔格尔回了句,「微臣愚眛。」
常善也说了句,「微臣不知」。
「常善,」皇上问道:「自老六圈禁宗人府后,檀花福晋就一直待在娘家吧?」
「回皇上的话,是的。」常善结道:「微臣与她破镜难圆。」
皇上唇角一撇,「塔格尔的女儿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是想休了檀花福晋,娶塔格尔的女儿过门吧?」
闻言,塔格尔跟常善的表情显得惊疑又惊恐。
皇上知道绛雪的事,那就表示皇上知道嫁进肃亲王府的不是绛雪,而是绛月,也就是说他们的欺君之事,皇上已经知晓了。
两人极有默契的双膝一跪,求饶道:「皇上饶命。」
皇上脸上不见愠色,只是蹙眉一笑,「你们该感谢绛月,是她的良善跟贤慧救了你们。」
两人的表情又变得困惑不解。
「绛月深得肃亲王的欢心,就连朕跟皇后都喜欢她。」皇上笑叹道:「要不是她,你们早该人头落地。」
两人一听,知道自己死罪可逃,连声谢主隆恩。
「起来说话吧。」皇上说。
「谢皇上。」两人战战兢兢,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
「常善,」皇上直视着他,「檀花身上流着爱新觉罗、纳喇氏跟喜塔喇氏的血,岂能容你说休便休。」
常善缩了缩脖子,「常善知罪。」
「可塔格尔的女儿替你生下儿子,也是不争事实,倒也不能不给她个交代。」
皇上思索了一下,「就将塔格尔的女儿绛雪封为侧福晋吧。」
常善跟塔格尔一听,又急着谢主隆恩。
这事由皇上做主,常善相信檀花回府后应会收敛许多,毕竟她在大难临头时求自保、弃他而去是不争的事实,仍能保有福晋之位就够她谢天谢地了,可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面有愁色,「启禀皇上……」
「怎么?你不满意朕的安排?」
「微臣不敢。」常善急忙解释,「皇上如此安排,微臣甚是感念,但是……」
他疑怯的看向始终沉默的坐在一边的允肃。「绛雪只有一个,而且已经入了肃亲王府的籍。」
皇上唇角一扬,一派轻松地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常善郡王,」执掌皇族功罪赏罚,却长得慈眉善目的隆格亲王笑了笑,「这事你就别担心了。」
「咦?」常善跟塔格尔微怔。
「肃亲王成婚以来,一直未向宗人府呈报入籍,宗人府的玉牒上并无绛雪之名。」隆格亲王说。
两人一怔,惊疑的看着允肃。
允肃依旧是那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的样子,「皇上与本王早就知道绛月代嫁之事。」
塔格尔面露尴尬,低头认罪,「王爷,下官不是存心欺瞒,无奈绛雪当时心有所属,又已珠胎暗结,只好……」
「本王不怪你,反倒要谢你。」允肃直视着他,「娶了绛月,那是本王之幸。」
听他这么一说,塔格尔稍稍宽心。
塔格尔是个怕妻的男人,一直以来都卑顺地臣服在正库伦的雌威之下,正库伦不喜欢绛月,他也不敢对她好,身为父亲却是眼睁睁看着女儿过犹如婢女般的日子,他还得为了讨好妻子,也跟着践踏女儿。
如今女儿得了肃亲王的心,也算是苦尽甘来,想着,他不禁为女儿高兴。
可是他又想到一事,有些担忧地问道:「可皇上,小女只是庶出,恐怕……」
「这一点朕已想到,方才也和肃亲王及隆格亲王讨论过了。」皇上一派轻松地道,「绛月是庶出身分,不符亲王福晋资格,遂由隆格亲王收为养女,封号绛月格格,再嫁肃亲王。」
塔格尔一听,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绛月总算出头了。」说着,他再度行了个大礼,「微臣谢主隆恩。」
「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退下吧。」皇上挥退了塔格尔及常善。
两人离开太和殿后,皇上笑视着允肃,「老十六,你还满意吧?」
允肃起身拱手一揖,「全凭皇上定夺。」
皇上哈哈大笑,「当真全由朕定夺?」
「皇上是一国之君,事情您说了算。」他说。
「那好,」皇上目光一凝,直视着他,「你也该上朝了吧?」
允肃脸上不见一丝忧疑犹豫,反倒唇角轻扬,「遵旨。」
* * *
允肃开始上朝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及改变,自毁容并返京后,他便不轻易现身露脸,满朝文武都在谈论他的伤、猜测他的伤,可却没几人真正见过。
当他第一天出现在朝堂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集中在他身上。
一开始,允肃感到别扭,即使别人对他释出关怀及善意,他还是相当不自在。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再加上绛月不断地鼓励他,他越来越不在乎自己脸上的伤疤,也能以平常心看待别人看他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