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任谁也知道了一点:如果说追命用武功打败了他,包惜弱便已彻底打垮了他——打得他这雄才大略、手段多端的大金国完颜家六王爷,没了尊严,丧了人格,不是丈夫,缺损志气。
看这男人啊,多么像一条狗。
……
“爹!娘!”
正这时,人群中一阵骚乱,士兵人潮分出一条道来,往前走来一伙人。
为首的正是完颜康,欧阳克以及梁子翁。
完颜康早知情况,又听了包惜弱只言片语,脸色糟糕得与他的便宜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妙。三人与沙通天、侯通海、灵智上人、彭连虎汇合,一同看向追命这边。
包惜弱见完颜康来了,满脸惊喜,正要呼喊自己的孩儿,却被梁子翁先一步打断。
这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头儿伸手一指追命,怒道,“兀那小子,是你抢夺了老仙的宝贝蛇儿?你藏在哪里,速速还我,老仙给你一个痛快的。”
鹿尘打了个嗝。
追命也光棍得很,直将黑锅往自己身上背,哈哈笑道,“你是说那朱红大蝮蛇?那般宝贝,谁见了能抵住诱惑?在下已吞入腹中,多谢梁老怪你了。”
鹿尘在心里头大喊好兄弟。
梁子翁满脸涨红,气得发抖,破口大骂道,“老仙要生吞了你!”说完就要上前,却被一把打开的折扇拦住。
欧阳克上前一步,侧头微笑看向追命,“老仙息怒。须知四大名捕的追命,精、气、神三花齐聚,臻至小先天完满之境地,岂可贪你那份蝮蛇?对他没有半份作用,他应当留有蛇血,大约准备送回南宋,为咱们大金再造敌手。相信在下,你仍有找回蛇血的可能。”
他说话不急不躁,风度甚佳,这才把梁子翁安抚下来,既显示出其冷静,也表现出他在赵王府中威望。
追命在赵王府卧底许久,对诸多高手武功了如指掌,深知欧阳克是诸人武功第一,达到后天第一品境地。又是西毒欧阳克子侄,由不得不高看欧阳克一眼——但也只是一眼而已。
老实说,再来十个欧阳克,追命可能才会认真一些。
完颜康英姿勃发,提枪下马,上前一步,“追命……是么?大宋的四大名捕,我倒是早有耳闻,却没想到是挟持妇孺的宵小之辈。”
追命满不在乎的笑了,“随你怎么说我,反正姓崔的自知把持正道,问心无愧。不过你们这状态倒令在下意外,你们能将梅超风收拾了,却没一个人挂彩?哦,这位姓杨的小兄弟,听说她是你另一位师父,莫非你重操旧业,又一次地口蜜腹剑、背刺恩师了。”
被如此暗讽一句,完颜康到底年轻,脸皮不够厚,眼神闪烁一下,又冷哼一声,“果然,当日是你救了丘处机,然后又是你引得梅超风发狂,施以调虎离山之计。现在,你终於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若是到了南宋,论功行赏之时,追命十分愿意说出其中鹿尘起到的巨大作用。但现在他不在乎自己身上黑锅更多,点头笑道,“对啊,一切都是我做的。”
这场面够箭在弦上了,鹿尘只好想到“崔笑川”三个字,缓解自己紧张。
包惜弱着急道,“孩子,你说什么?追命神捕是为了咱们一家的幸福,你已可恢复本姓,回到南宋了。”
完颜康道,“妈,你被奸人迷惑了。说什么胡言乱语,平白惹人耻笑。我这辈子独一个父亲,便是大金国六王爷。”
包惜弱呆了一呆,现在她才大约了解了鹿尘当日所说的意思,争辩道,“你……你不晓得事实,当年……”
完颜康怒道,“你莫说了!这些事情传了出去,叫我如何做人?我完颜康生是大金的人,死是大金的鬼,此事再无讨论余地,你若还认我这个孩子,便带着父亲回来,咱们一起对付这叫追命的家伙,仍是一家三口。否则的话,休怪我不认你这母亲!”
包惜弱听到“不认你这母亲”几个字,仿佛凭空被人砸了一锤,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堵在胸口,什么话也吐不出来。而刚才所幻想所期盼的种种美好,眼看成了现实,却又仿佛被一只大手抓了,揉成一片面目全非模样。
她说不出话来,追命却可说出。他对此并不意外,站起身来道,“杨夫人,你家孩子自小生在大金,不认自己是汉人也是常理,不可抱有多余期待。你也莫要伤心,我将你们带走之后,寻他生父,再教他识大体、知好坏不冲。”
包惜弱一听这话,也算安慰,只苦笑一声,“麻烦追命神捕了!”
追命道,“杨夫人,看我拿他。”声音很轻。
“小心!”
那边厢一听这话,人人面露警惕,欧阳克最知晓追命这级数高手的能耐,当即大叫一声。
如沙通天、梁子翁、灵智上人等辈,也都知道完颜康是追命志在必得之人,无不往完颜康这边护过去。完颜康本人也精神一紧,猛地抬起手中长枪。
但他还是慢了。
他们还是慢了。
所有人都慢慢慢慢慢,慢死了!
那句“看我拿他”话音未落,身子一动,追命便来到了完颜康身前。
众多高手本来还看着追命原来的位置,但追命的身法是那样快,那样悄无声息。一个眨眼追命已消失了,消失得太过自然,更像是根本从来没有存在过。面前掠过一阵微风,纷纷打在面上,因过於轻柔,众高手没有反应过来,纷纷一呆。
又是欧阳克大叫一声,“他到了!”
众人猛然回头,却为时已晚。他们看到的是追命站在完颜康面前。
在这短暂时间,完颜康将独自面对强大得可怕的四大名捕。他大吼一声,无悲无喜,挺枪朝前刺去。
他这一刺,汇聚一身臻至三品的全真心法修为,一枪贯穿出去。内力重重叠叠,化作又浓郁又粘稠的黑色光芒,从枪身一脉脉、一汩汩涌现出来,然后长枪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在眨眼间千百次的颤抖着,甚至把那些近乎实体的黑色的光给抖了出去。
黑光铺天盖地散落四方,在眨眼间编织出如太阳似的圆,色却如墨。
一轮乌日。
乌日神枪!
完颜康的心神激荡,充斥着兴奋,在强大压力下他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刺出前所未有的一枪。
黑色的太阳四射光芒,每一道光芒就是一枪,千百道枪影既快且猛又凶而烈地飙射飞射猛射了出来,像是一团风暴包裹追命,又像是要用这伟大壮烈的黑太阳将追命囚禁,然后以炙热的火焰烧死他。
追命站着不动,待到长枪临身之际,倏然一脚高抬,似一把斧头自下而上地挥舞。
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哢”。
然后这么一杆通体精钢锻成的长枪便被一切为二了,成了等身的两截,断面光滑如镜。黑色的太阳也被从中切开,朝着两边坠落消散下去。完颜康双手一空,脸上的兴奋狂傲之气尚未找到着落之处,便也好像是不明不白地被这一腿给切断了,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茫然与疑惑。
他不明白,也不知道。
他想不通,更弄不懂。
这种腿法是怎么练成的?
人怎么可能练成那样的腿法?
那是血肉之躯,还是一把魔刀?
那是人的肢体,还是一柄神剑?
追命一伸手,要拎着完颜康回到包惜弱身前,并在心中计算,回去的过程出九脚,便可杀死欧阳克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辈。
他在南宋执行公务时,本来也不会这样随意杀人。他也根本不是嗜杀之人,但是来到敌国,一旦有了立场,便无这样那样的顾忌。
就算是欧阳锋的侄子,也要照杀无误!
正这时,悄无声息,一只手自暗处点了过来。
那是个又轻柔又优雅,好像弹开一朵荷叶上的晨露似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