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湘听得入神,急忙便要去问,不成想被一旁的周自文抢了先,想来他也听得十分着迷,便急着问道:“阿翁,阿翁,你快说此人是谁?”
朱婶立即捂上他的嘴,低声说道:“自文,你一个晚辈,不可胡乱插话,只管听你李叔如何说就是。”
谷帛鑫笑了笑,随后一脸严肃的道:“此人乃是千真派安插在双水城的间隙,化名二耕,早些年曾到我酒楼想寻一马夫做做,我见此人一脸憨厚老实,也就未曾多心,收留了他。没想到他私下里竟将我与李家书信的内容,全都转告给了千真派,让他们做足了准备,这才有了之后对李家的屠杀。”
谷帛鑫顿了顿声,接着说道:“唉,此事说来全都怪我,是我识人不明,走漏了消息,愧对李家。你若想找我讨罪,尽管动手,我毫无怨言,只求如此能减轻我的罪孽。不然九泉之下,我都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家太公。”
李潇湘沉吟一声,摇头道:“谷掌柜不必如此自责,此事不怪任何人,要怪就只能怪我李家太过贪心,连累了你和那些帮助过李家的门派、世家,还有城中无辜惨死的百姓。李家遭此一劫,并不冤枉。不过那千真派做的也实在过分,竟将我三千族人尽数残杀,我身为李家族人,安能不报此仇!”
李潇湘说得义愤填膺,让一旁的李宗也愤愤难平,俨然一副要杀上九霞山的架势。
李潇湘略微冷静了片刻,随后问道:“那二耕真名唤做什么?”
谷帛鑫略加思索后,说道:“我记得其他千真派的人好像都叫他范长老,但真名我却没有听谁提起过。”
“范孤然!”李潇湘沉声道:“此人应是叫范孤然。他曾救过我一命,是一名千真派长老。行事诡异,让人捉摸不透。”
谷帛鑫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他叫这名。”
之后二人短暂沉默,谷帛鑫又接着说道:“我还是继续说吧。当时二耕将千真派的人拦下,说是要单独审问我,但我猜他应是念我往日对他的好,想要放我一马。谁知那九寸,竟是是个吃里扒外的小人,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口咬定我是李家的间隙,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二耕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是万般无奈,但依然想要将我放走。於是,便让千真派的人将我毒打了一顿,等到所有人都出过气后,就将我扔到了大街上,不问死活,我也因此捡了一命回来,至於那九寸说的话,众人也就不再理睬了。可这小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后来竟做了忘乡楼的新任掌柜。我多方打探,才知这背后却是千真派搞的鬼,目的是让他监视双水城的一举一动,倘若有人胆敢反叛,则立即诛杀,绝不留后患!之前我拦你,就是怕你被九寸认出,如此,李家大仇只怕是无人能报了。”
李潇湘听后恨恨道:“这个无耻小人,危难之际竟然卖主求荣,实在是卑鄙至极!”
谷帛鑫则淡淡说道:“唉,在那种时候,谁人都想活命,不光他一人如此,只怕你李家也有许多这样的人吧?不过他投靠千真派,确是无耻的很,城中无一人不骂他是败类,但苦於有千真派为其撑腰,众人便不敢拿他如何,不然的话,嘿嘿!。”
李潇湘点了点头,心想:‘若李家真有这样的人,只怕现在已入了千真派门下。如此说来,李家还是有人活下来的。’转念又想:‘不对,这帮人背叛李家,早就不属於李家了,若他们真入了千真派门下,我定要替李家清理门户才行!’
谷帛鑫接着说道:“那日之后,李府中一连烧了一个月的大火,几乎所有的宅院都被焚毁,只剩下这苍泠院依旧屹立不倒。后来城中传言,说这是李家冤魂所为,都不敢轻易靠近。等到千真派来时,才下令将其铲平。但我担心若是你有朝一日回来,见李家一座宅院都没留下,怕是要伤心,便用所存积蓄将其买下,一来是留作安身之所,二来算是为自己的愚蠢弥补些过错吧!”
李潇湘连忙说道:“谷掌柜切勿如此说,若没有你,怕是我连此处也见不到了,若水代李家,感谢你的大恩。”说完躬身行了一礼。
谷帛鑫立即托住李潇湘的身子,说道:“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我乃有罪之人,如此真是折煞我了!”
李潇湘抬起头,转而问道:“谷掌柜,之前听你所言,好像知道我的名字。方才你又说我有朝一日会回来。你怎知我还活着,又怎知我能回来。我记得我当年离开双水城时,旁人并不知晓啊?”
谷帛鑫淡淡笑道:“还不是因为千真派。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李家不会再有人活着了,谁知没过多久,便传出了有两个族人成功逃脱的消息。一时间城中皆大欢喜,但嘴上缺都不敢说,只在心里盼望他二人能好。后来千真派不知打哪得到的消息,知道这二人乃是李家的一对夫妇,他们还有个孩子,就叫李潇湘。而千真派为了引出这二人,到处张榜,说是已经捉到了李潇湘。可这二人像是消失了一般,至今都未曾出现。但我们却都信了此事,真以为这个叫李潇湘的孩子被人捉住了。”
“如此说来,这二人都还活着是吗?”李潇湘激动的问道。
谷帛鑫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了,毕竟这二人从未现过身。莫非你真是他们的儿子?”
李潇湘略有失落,点头应道:“不错,我正是他们的儿子。”
谷帛鑫难以置信的摇着头,疑惑道:“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李潇湘便将这些年发生的事,简单的与谷帛鑫说了一遍。
谷帛鑫听后,摇头道:“如你所言,你并未让他们抓住,而他们也不知你是那二人的孩子,可这条消息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谷掌柜,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后来如何了?”李潇湘急於知道父母之事,便打断了谷帛鑫的问话。
谷帛鑫道:“后来?后来就是大安建国,双水城重建,而你父母,则变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你来时可曾见到路上由御师把守的关卡,之前大宸时没有,如今都是新设立的?”
李潇湘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些都是为了捉我父母才设立的?”
谷帛鑫应道:“不错!”
李宗气愤道:“好个千真派,为了捉少爷的父母,还真是处心积虑!”
谷帛鑫摆了摆手,说道:“也不全是为此。自从几年前千真派赢得了那个什么论道之后,这些关卡便另做他用了。”
“这是何意?”李潇湘问道。
谷帛鑫道:“你可还记得璞甄馆?”
“记得!”李潇湘应道。
谷帛鑫道:“之前的璞甄馆,只负责给御师分发行走江湖时所用的令牌,从不听从其他世家或门派的号令。但如今不同了,千真派将那些不愿依附於自己的璞甄馆御师尽数驱赶,换上一匹甘愿任其摆布的闲散御师,并以此来限制那些不听其号令的门派或世家,让他们无法立足於江湖。久而久之,这些门派或世家,要么慑於千真派的淫威,俯首称臣。要么被千真派追杀,流离失所,最终灭亡。总之在千真派的势力之内,不能有人反抗他们,不能有其他势力与之抗衡,不然便立即遭到千真派诛杀,就如你李家这般,不但族破家亡,还要遭到不白之冤!”
“当!”
李潇湘狠狠锤了下木箱,愤怒道:“岂有此理,当真是要把天下玩弄於股掌之间。如此做法,又与我李家有何不同?”
谷帛鑫劝道:“孩子,勿要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李潇湘缓缓松开拳头,催动御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谷帛鑫道:“千真派虽然如此做了,但仍不甘心。之后变本加厉,竟将大安的朝廷也置於了自己的掌控之中,随即颁布了众多有助於自己的政令。而且还以皇帝之口,大肆宣扬本派的丰功伟绩,以此来左右天下人的思想,好让其永世受到万民的尊崇。”
李潇湘连连叹气,忽然想起一事,随即问道:“谷掌柜,有一事我不明。你所说的这些消息,都不是轻易能打听得到的,可你却说得如此详细,不知你是用了何种办法,才能知晓这么多的?”
谷帛鑫一怔,而后笑着问道:“你可曾听过八宝斋?”
李潇湘摇头道:“未曾听过,还请谷掌柜明示。”
谷帛鑫道:“所谓八宝斋,其实指的便是丐帮。只因帮中有行乞八宝:瓢葫、残碗、碎碟、漏囊、杂袄、卧席、抱木、盲棍。所以唤做八宝斋。帮中乞讨者众多,遍布天下,但绝大多数都是御师。因此在天下众多门派当中,却是独树一帜,自霸一方的存在,连那不可一世的千真派,也要敬让几分。”
提起八宝斋,谷帛鑫倒是一脸的得意,随手抹去须上挂的酒水,继续说道:“当年我苟活下来,奈何寻不到出路,在宁州游荡了半年,近乎绝望。恰巧此时,遇到了八宝斋的弟子。他们收我入帮,传我御道,可惜我资质平庸,学了一年也仅达到晦灵初闻的境界。教我御道的长老见我实难练成,便让我做了一名行走弟子,专门负责传递消息。也正是因此,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我几乎全知。你方才问我为何所知甚多,此刻应该明白了吧?”
李潇湘也是头一次听说八宝斋,之前在北玄时,从未听师兄师姐们提起过。此次经谷帛鑫一番解释后,却对这八宝斋颇感好奇,想着有朝一日,定要去瞧瞧那行乞八宝。
随即笑道:“没想到谷掌柜也能有如此经历,当真是世事难料。不过您之前说要与我商量报仇之事,这又是为何?”
谷帛鑫道:“如今这天下看似太平,人人念着大安和千真派的好,但是那些已被欺压数年的门派和世家,早就忍无可忍了。我之前得到一条消息,说是曾经南方的四大家族,如今已有反叛千真派之意,在兴州的贡府,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御师,正密谋推翻千真派与大安朝的统治。不过这些消息还有待确认,而我此次与你说,乃是希望你到南方走一遭。若此事属实,便可作为你复仇的一大助力。倘若不属实,那时你再回来,我们从长计议。就是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李潇湘听后颇为欢喜,抚掌道:“如此甚好,我正不知今后该如何行事。若真如您所说,我定要去南方走一遭,即便不能成功,也要试他一试。”
李宗道:“少爷,让李宗陪您一块去吧!我也是李家之人,报仇之事怎能少了我!”
李潇湘摇头道:“宗大哥,你若是陪我去,那谁来照顾我娘和自文啊?”
谷帛鑫开口道:“这个不难,你把老夫人和这孩子交给我,帮中女弟子众多,我寻一可靠之人,让她代为照顾。你尽管带李宗去便是,路上多一人,也好互相照应。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再犯糊涂,我欠李家太多,让我多尽一份力,也好让我多弥补一份过错,谷某恳求你了!”
朱婶原本也有些为难,但听谷帛鑫说后,则改变了想法,对李潇湘说道:“儿啊,尽管去吧,不用担心娘和自文。谷掌柜说的对,多一人便多一份照应,此去艰难万险,娘可不放心你独自前往,就让李宗陪你去吧。娘有谷掌柜照顾,不会有事的。只可惜你大哥不知此事,不然他定会回来帮你的。”
听到朱婶提起自己的义兄,李潇湘内心无比的纠结。之前他曾答应过朱翎羽,回来之后要去见他娘。之后虽然见到了朱婶,却给她带来牢狱之灾,不但要背井离乡,还要忍受旅途艰辛。如此怎对得起自己的义兄!此事朱翎羽尚不知情,若是知道,只怕不会再认他这个兄弟了。
李潇湘陷入沉思当中,一时踌躇不定,良久,才缓缓说道:“还是容我再想想吧!”
谷帛鑫急忙问道:“你不打算报仇了吗?”
李潇湘道:“报仇一定要报,但我娘的事还需让我再想想。”
朱婶安慰道:“儿啊,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为此自责,一切都是娘自愿的。换作你大哥,他也会这般做的。你尽管为李家报仇去吧,这才是你应做之事。”
李潇湘颓然叹气,对谷帛鑫说道:“谷掌柜,能给我娘她们找处休息的地方吗?赶了一天的路,我想她们已经困了,让她们先行休息,我二人与你单独聊聊。 ”
之后又对朱婶说道:“娘,你们先睡,明早我再与你说。”
朱婶点点头,说道:“也好,那就有劳谷掌柜了。”
谷帛鑫笑道:“无妨,请随我来吧。”
说完便领着朱婶她们来到了酒窖深处,安排妥当后,则留下一盏烛灯,回到了李潇湘身边,拿起刚刚那壶酒,边喝边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孝心,难得啊!如今这世上,像你这般人可是不多了喽。虽说不愿承认,但自从大安建国后,天下便迎来了盛世,各处一片繁荣,可以说要比大宸那时强了不止百倍。也正因为如此,人们变得更加急功近利,趋炎附势。行盗欺诈、阿谀攀比更是愈演愈烈。再没有人会静下心来好好活着了,更别提什么仁义道德、忠孝礼节,说出来反倒让人讥讽。”
“这天下当真变得如此不堪?”李潇湘问道。
谷帛鑫哼了一声,嗤笑道:“呵呵,你来时难道没有瞧见?”
闻言,李潇湘想起前几日在图山村见到的那名军官,还有今日在城中见到的九寸,这两人一言一行,确如谷帛鑫所言,让人感到作呕。
“谷掌柜,你还是与我说说兴州之事吧!还有那南方四大家族,早就听说过他们,却不甚了解。他们之前不是听从千真派的吗,为何还要反叛?”李潇湘将刚刚所想抛於脑后,问起了南方之事。
谷帛鑫思虑片刻,随后饮了一大口酒,略带醉意的说道:
“这南方的事说起来可就复杂了,非说道天亮不可。你且宽坐,听我慢慢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