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沉寂了一夜的双水城,此刻再次热闹起来。
不像十年之前,如今的城中已见不到往昔灯火璀璨的夜市,取而代之的则是冷清的街道,和时刻在城中巡夜的御师。
虽说当年御殿司随同李家一道灭亡,但新生的朝廷仍旧沿袭了前朝的御师制度,重新设立了御殿司,包括各地的御衙也都相继建起。
当然,在这些重要的朝廷机构中,所有的御师都是由千真派任命的,朝廷根本无权插手,这也间接导致了许多门派和世家的不满,他们暗中集结,打算彻底改变这种局面。
清晨一早,李潇湘独自来到院中,望着眼前萧瑟之景,兀自回忆起当年在族内的生活。
忽然间,院门处像是走来一人,那人长相普通,却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年级轻轻,稚嫩无邪,刚进到院中便大声唤道:“太公,若水来见您了!”
只听身后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对着这名青年颔首笑道:“今日可还敢与太公比试吗?”
李潇湘一怔,心中惊雷刹响,回头便道:“太公,您还活着!”
但身后却是空空荡荡,只有满地的杂草,和腐朽的门窗。李潇湘失落的甩了甩头,无奈笑道:“昨晚没有睡好,竟生了幻觉。”
这时,周自文从酒窖中爬了上来,看到李潇湘,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问道:“先生,你当真要走吗?”
李潇湘看着这个尚未成年的男童,心想:‘虽说答应了要教他御道,可李家大仇未报,又得了这般消息,此趟南方之行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了。但如此一来,却是要辜负自文了。他背井离乡,跟我至此,我却半点御道都未曾教他,实在是有愧。看来我是不适合做人师父的,今后再不可这般冲动行事了。’
李潇湘走近,俯身说道:“自文,你费劲辛苦跟我来这双水城,我却没能教你功夫,实在是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将李家大仇报了,定会回来找你,那时再教你功夫,你看可好?”心想:‘虽是如此说了,却不知何时才能报得大仇,若是一年两年尚可,万一等个三年五载,只怕任谁都不能相信我这鬼话了。’
只见周自文神色哀伤,呆立良久,低声说道:“自文虽然年幼,但也能听懂你们说的话。我知道先生大仇未报,只盼这次南方之行,真能让先生报得此仇。自文不敢有何怨言,只会在远方为先生祈福,希望先生能平安归来,到时自文便可为先生鞍前马后,服侍一生了。”
此话说的极重,直叫李潇湘汗颜无地,苦笑了两声,说道:“自文识得大体,李潇湘感激不尽。若日后——”
李潇湘本想说“若日后不能兑现诺言,叫他自己如何如何”,但转念一想:‘报仇之事尚无法确定,万一自己没报得大仇,反倒丢了性命,这番保证岂不是永世不能兑现了?眼下还是少说为妙,待我真将大仇报了,那时再加倍补偿,不就行了!’
随即改口道:“若真能如自文所言,那当真是件好事。”说完朝他挥了挥手,又道:“来,先让我看看你资质如何。”
孩童终究是孩童,周自文听了此话,脸色顿时一喜,兴奋的走上前去。
李潇湘见他高兴,心中略加宽慰,笑道:“将头扬起,我来给你探魂。”
周自文听话的扬起了头。李潇湘随即并拢双指,刚要抵住他的下颚时,脑中忽然忆起小时太公也是这般为自己探魂的,那时自己还被族人唤做废物,
连御气是何都不知。没想到世事难料,如今自己也要给别人探魂了。此景若是让族人看到,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李潇湘暗自笑了笑,随后将双指抵在了周自文的下颚。与此同时,一道御气从掌心缓缓流出,绕指而上,沁入周自文体内。
少时,李潇湘松开双指,将周自文向后推了推,好让自己能看清他整个身体。随即双瞳银光一闪,看向周自文魂谷处。
李潇湘边看边笑道:“嗯,不错,看来你资质上乘,是个御道之才。”
周自文听后激动的问道:“先生,那我也可以变得像你一样喽?”
李潇湘摇了摇头,说道:“为何要变得像我一样?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不必为了像谁而活着。”
周自文似懂非懂,点头应道:“自文知道了。”
李潇湘随后站起身,畅然说道:“没想到你竟是三弦魂道,御气也算充盈。放眼天下,确也是极为难得了。看来我该与谷掌柜好好商量一番,让他择一贤能御师,先教你些基础。可不能让大好时光就这般白白浪费了!”
周自文一脸茫然,问道:“先生,你说这些自文不太明白,什么叫三弦魂道,御气又是何啊?”
李潇湘抚着他的头,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来,随我去见谷掌柜吧。”说完便要领着他下到酒窖去。
周自文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他面前,说道:“先生,自文年纪小,买不了东西送你。这个是村里的宝物,听说值钱的很。我出村时顺手摸了一块,希望先生能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潇湘看着他手中之物,乃是一块如黑炭般的宝石,顿时吃了一惊,对余知己说道:“前辈,这个莫非就是?”
余知己道:“不错,这就是御息石。”
……
之后的三日,李潇湘毅然决定要去往南方,并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虽说身上银两不多,但因谷掌柜在当地八宝斋中的地位不浅,所需之物倒是不难寻到,而且好多还是馈赠得来,让李潇湘着实感激,甚至有些为难。
到了第四日,按照李潇湘之前的要求,需先带朱婶她们离开,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赶路。
离别之时,朱婶伤心欲绝,久久不忍离去,不断对李潇湘叮嘱着,让护送她们的御师好生为难。
看着远去的马车,李潇湘驻足落泪,直到其出了城门,才回过身来,对谷帛鑫拱手道:“谷掌柜,多谢您了!”
谷帛鑫客气了一番,随后从腰间掏出一块铜牌,递到了李潇湘面前,说道:“孩子,拿着,这是通关的令牌,有了它,你们便可在官道上赶路,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李潇湘接过令牌,入手微沉,见上面刻着几个字。中间三个大字,写道:天合令。下方一排小字,写道:御殿司行衙天命三年五月。
李潇湘看后问道:“谷掌柜,这令牌上的字有何含义啊?”
谷帛鑫道:“这是璞甄馆遵照御殿司旨意,发放的通关令牌,一共有三种。第一种,便如你手中所拿这块,由黄铜所制,刻铭天合令,此令牌可在大安境内随意使用,不受限制。第二种,刻铭关合令,由青石所制,只能在州境之内使用。第三种,刻铭常合令,由桃木所制,是各个门派和世家所持有的特殊令牌,有此令牌,便可证明其不是闲散御师。”
李潇湘将令牌收入怀中,一脸不屑的道:“千真派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能做到这般地步,真是‘难为’他们了!”
谷帛鑫笑道:“莫要小瞧这令牌,若是身后没有些背景,或是家境贫寒、地位低下,就算你是御师,那璞甄馆也决计不会给你发放令牌的。他们这些人,心中只有权钱,根本不在乎你是否是御师。哪怕是行商的大贾,只要肯花银子,照样可以得到最上等的天合令。”
李潇湘眉头微皱,对於谷帛鑫方才所言,表现得极是厌恶。
谷帛鑫继续道:“还有啊,你要记住。在过关卡时,他们会检查你令牌的真假,方法便是向其中注入御气,只要令牌上的刻字发光,便代表这是本人持有,反之则是假的,不过你放心,这令牌我们已经动了手脚,无论谁向其中注入御气,都会发光。”
李潇湘随即问道:“若是他们也向其中注入御气,又该如何?”
谷帛鑫笑道:“此事你不用担心,这帮御师都是酒囊饭袋,不会认真检查的,除非你没有令牌。”
“若是普通百姓呢,他们也没有令牌啊?”李潇湘又问道。
谷帛鑫说道:“普通百姓的话,他们会逐一探魂,以试其真假。”
李潇湘笑道:“如此说来,还真要感谢我爹我娘了,给这帮狗御师找了这么多麻烦!”
谷帛鑫跟着笑了笑,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我忘说了。万一令牌不管用,你就报八宝斋的名号,他们听到后绝不敢拦你,但也不要太过得意,快速通过就是,免得惹怒了他们,反倒弄巧成拙。”
李潇湘再次躬身道:“多谢谷掌柜,若水定当谨记,还请您放心。”
谷帛鑫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也无何嘱咐的,该说的你娘都替我说了,你们快些上路吧,最好在天黑之前寻到落脚处。如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有不少打家窃舍之人,晚间着实不太安全,能不再外过夜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