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风起雨晚来,竹楣歧水若帘开。
食至半饱,此时屋外已是夜色,兀自下起了细雨。
李潇湘呆坐於桌前,甚是无趣。
早些时候双方险将动起手来,李潇湘只盼能发现前一伙人的身份,谁知被小二给搅了。之后双方都有所克制,互不言语,直至此时,客栈内仍是鸦雀无声,全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怕再过得几时,这两伙人便要食毕而去了。
李潇湘正自苦恼,忽然门外又进来一人,众人纷纷看去。
只见此人穿了一身青布长袍,却极是残破,下摆处烂作碎绺,还沾着泥土,上身则已湿透。头戴斗笠,笠檐压得极底,有水珠从上面滴落。
因斗笠遮挡,众人辨不清其长相如何,而唯一露着的那张嘴,也被其拿衣领盖住。
这人进得客栈,也不说话,径直走到角落那张桌前,伸手入怀,居然取出一把长剑。剑身为木质,雕琢极为精美。
李潇湘看在眼里,心想:‘此人将剑藏於怀中,想是不愿被雨水淋湿。看来他也是名御师,就不知是否为千真派的人。’
此人将长剑放好,便坐了下去。而这一番举动,自然引起了其他两伙人的怀疑,尤其是同样持有御剑的那伙人,神色甚是紧张,不时看向他那把长剑。
这人只是静坐,却不取下斗笠,也不吆喝小二。直到其他两伙人要结帐时,那小二才从后堂跑出。见又来了一位客人,连忙问道:“客官,这么晚了,您是要住店吗?”
那人开口道:“烫壶热酒,暖暖身子,住店就算了。”话音隔着青布,听上去不大清楚。
小二应了一声,随即去给两伙人结帐。
这人也不着急,自顾自的坐着,偶尔摸了摸长剑,便再无其他举动了。
不多时,两伙人走出了客栈。李潇湘失望的看向门口,无奈叹道:“唉,还是走了,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千真派的御师。”
李宗道:“少爷不必担心,我们早晚会遇到千真派的人,不差这一时。”
李潇湘道:“是啊,早晚会遇到,就不知能否敌得过他们。”
李宗笑道:“少爷担心了,是怕所学御道不如他们?”
李潇湘点了点头,说道:“修炼了十年,我只和怀汝师兄,我大哥,还有那名军官交过手。怀汝师兄自是不必说了,御道高深,虽是带我修炼,却从未用过全力。我大哥也是,那时与我切磋,也只是为了试探我。至於那名军官,我二人只交手数次,他便死了,实是看不出我的能力。若哪天真与千真派的人交手,只怕胜负难料啊!”
李宗道:“少爷应自信一点,你学得可是北玄上乘御道,世人哪里比得过。别说比了,就连北玄的名号都未曾听过。倘若真与千真派较量起来,只怕没几人是少爷的对手!”
李潇湘笑道:“借宗大哥吉言了!”
忽然,屋外似有吵闹声传来。二人一惊,同时望去。只见方才那两伙人,於院外又争吵了起来。
李潇湘心中大喜,说道:“宗大哥,我们快去瞧瞧。”
说完二人来到门口,见那名长老站在几个畜人身前,身上已被雨水淋湿,正对着另一伙人大声吼道:“还有完没完,张口闭口就是小门小派,再这般无礼,修怪我们不客气了!”
另一伙中有人喝道:“是你侮辱我们在先,怎么,还不让人说了?”
那长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怒道:“是你们不懂规矩,
不将诡马化为畜人。好大一个马厩,被你们这么一占,哪家诡马还能进去!” 又有人道:“早就说了,我派没有将诡马化为畜人的规矩,你是耳聋还糊涂,听不明白人话吗?”
那长老喝道:“臭小子,你才混了几年江湖,就敢与我这般说话,是想讨打吗?”
那人道:“少拿此话压人,还怕了你不成!”说完身后走来一位年长之人,将他拉到身后,朝那长老拱手道:“阁下息怒,此事你我双方怕是有所误会,何不各退一步,将这误会解开。为了几名畜人伤了和气,倒是犯不上的。”
那长老瞥了他一眼,说道:“哼,此时才装好人,为何早不说这话。要我退一步也可以,你先让那臭小子给我道歉!”
“呸,老东西不要脸!师叔,甭理他,他要打便打,咱天玺山还从未怕过别人!”被拦那人说道。
那长老听他说到天玺山,顿时一笑,说道:“原来是天玺山的御师,你们不去舔千真派的臭脚,来这庆州作甚?”
门口的李潇湘也是一怔,低声道:“原来这伙人不是千真派的,倒是虚惊一场。”
李宗笑道:“少爷怕是被千真派吓坏了,这几日一见到持剑的御师,便认为是千真派的人,就像在集关时一样!”
李潇湘只道他在调侃自己,也不生气,自嘲的笑了两声。
被叫师叔那人听对方话中对千真派似有不屑之意,随即神色稍缓,说道:“千真派作恶多端,我派早与其划清界限,难道阁下不知?”
那长老摇头道:“空口无凭,我怎能信你这一面之词?”
对方一名门人喝道:“划清界限就是划清界限,哪里需要什么凭证,你再这般胡搅蛮缠,我——”
话未说完,那师叔伸手拦住了他,说道:“休得胡言。”心中却已有了主意,转而对那长老道:“不知阁下此番可是要去往兴州。”
那长老眉头一挑,暗自犯疑,说道:“是又如何?”
那师叔一笑,说道:“巧了,我等也要赶往兴州。不知阁下到了兴州,可是要去往贡府?”
那长老神色一紧,问道:“你也要去?”
那师叔含笑道:“不错!阁下既然知道贡府之事,可是信得在下了?”
那长老心中犯难,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怎知你不是千真派派来的奸细,欲要暗算我等?”
那师叔道:“绝无此事,还请阁下放心。”
那长老道:“单这一句话,可不大让人信服。”
那师叔道:“如何能让阁下信服?”
那长老道:“你我比试一番,若你能胜得过我,我便信服。”
那师叔道:“就在这雨夜?”
“雨夜如何!”那长老道:“怎么,你可是心虚了?”
那师叔连连说道:“不、不、不,在下只是奇怪,为何单靠比试就能证明我等的清白。”
那长老道:“想要知道,等比试过后再与你说明,来吧!”
那师叔无奈摇头,只好依他,随即抱拳道:“在下天玺山包琼善,还请阁下赐教!”
那长老同样回礼,道:“不敢,原来是琼字辈的长老,方才多有失礼。在下熊岳堂单徙信。”
包琼善一怔,连忙问道:“阁下可是被关东之人唤做‘一诺千金’的那个单徙信?”
单徙信这个名字在关东虽不算是响亮,但也是小有名气。其人仗义疏财,信誉极佳,做了承诺,从不食言,因此被江湖上赠一雅号——一诺千金。
当年李家密谋起事,就曾找过这单徙信,希望通过他来联系熊岳堂,但因李家所做乃是反叛之事,便被其一口回绝了。如若不然,只怕熊岳堂早已同李家一道灭亡了。
李潇湘听到此人名号,甚是迷茫。按理来说,关东诸事没有他李家不知的。只因当时他在族中地位低微,所涉族事甚少,除了能在十少爷和母亲那里听到一些外,其他一概不知。
眼下听到,着实惊讶一番,心想:“原来关东还有这样一号人物,我在那里活了十多年,竟全然不知,还说什么为李家报仇,真是大言不惭。”但这也只是随意一想,报仇仍是大事,哪能轻言放弃。
单徙信听到他提起自己的雅号,脸上略有喜色,说道:“都是朋友抬爱,算不得真,不提也罢。”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那包琼善只是想夸他几句,并未当真。其目的是想在之后的交手中,能让他有所保留,好尽快了解此事。
晚来寒雨,虽说都是御师,但斗得久了,难免要害病,能尽早罢手,对双方都是好事。何况自己这伙人本就不是什么奸细,此番动手,不过是证明清白,没必要斗得脸红脖子粗的。今后还要共某大事,岂能在此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