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出飞星楼外时,门外校场早已立着百余名齐聚於此的飞白阁弟子,他们方才自然都听到了林鸿渊的喝声。
林鸿渊笑意朗朗,负手而行;慕喻冲却略有颓靡,衣衫带血,只不过在他的背后,背着的佩剑已经变为了两把。
就这么一会功夫,岁寒剑竟然已经易主了?
解禀仁等一众弟子万万没有想到门派的掌门信物都能被一个外人给夺了去,纷纷怒火冲天,拔出各自佩剑指向慕喻冲。
“都把兵刃撤了罢!自今日起,慕公子便是我飞白阁的座上之宾,何人也不可怠慢。”林鸿渊走上前拍了拍解禀仁的肩膀,冲一众弟子高声说道。解禀仁不解道:“师傅,岁寒剑不是传自师祖,象征着藏墨剑派薪火相传,未曾断绝的信物么?怎可轻易就予了旁人?更何况师傅您是巴蜀第一神剑,便是强盛如青城峨眉也要向我们低头,如今轻易像这样的后辈服输,禀仁觉得,这恐怕会对飞白阁名声不利。”
慕喻冲随在林鸿渊身后,解禀仁的话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耳朵里,这同样也是他的疑问,这位飞白阁的掌门不仅武功高强,行事风格也是出人意表,令人琢磨不透。林鸿渊听了解禀仁的一番话,便即笑道:“禀仁,你考虑问题向来通透,只是今日之事却不像看上去那般简单。若想在江湖上有大成就,你需谨记,侠者不为名利所累,就说这巴蜀第一剑的名号,自打有了以后,来飞白阁闹事的人还在少数吗?”说着,林鸿渊将视线投远,目光环扫众人:“你们每一个人都要记得,既然是我飞白阁的弟子,决计不能做邪魔外道的恶事,但也不要因循守旧囿於那些老掉牙的成见。若是人人都能做到,为师就算变成一个不能动武的寻常人,也丝毫不会影响飞白阁在江湖之中的名声与地位。好了,这位慕少侠与我派大有渊源,为师还有一些事情要与他商谈,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若是耽误了平日功课,少不得一番惩戒!”
飞白阁诸位弟子一听到林鸿渊口中说出“惩戒”二字,会想起师傅管教自己时那凌厉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目光,不自觉都打起了哆嗦,於是众人纷纷向林鸿渊告退,各自回养马坪修炼武功了。林鸿渊则让解禀仁带着慕喻冲先去上一些伤药,再更换一身干净的衣衫。
“慕……慕兄……”解禀仁领着慕喻冲去往丹房,一路之上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过了好半晌终是憋不住开口了。慕喻冲瞧着好笑,也开口道:“解兄要是有话但说无妨。”
解禀仁点了点头,言语却仍是有些结巴:“慕兄你是何时生辰?如此年岁,竟、竟能修得一身惊人艺业,着实让在下佩服。”
“我是庚子年生,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年,也算是老大不小了罢!”慕喻冲含笑回答。
“那还比我小着三岁,慕兄真是……哈哈,倒是让我想不到什么词句来称赞你了。”解禀仁笑道,他推开一扇房门,两人踱步迈入,只觉屋内檀香缭绕,柜架之上放着大大小小以数百计的瓷瓶瓦罐,飞白阁虽不像青城派那样以炼丹为名,但门中所备的丹药也绝不在少数。慕喻冲只是腹部受了些皮外伤,解禀仁为其敷上峨眉派的百草生肌膏,包扎后三两日便可痊愈。
等到慕喻冲换了一套寻常飞白阁弟子的练功服出来后,解禀仁又忍不住说道:“慕兄还是这番打扮更像个武林中人,先前怕是谁瞧见你,都只当你是赶路科考的书生了。”慕喻冲却感觉穿着一身短打衣裤微微有些别扭,
不住活动着手腕脚踝,说道:“说来我也是考过功名的,只不过当时榜上无名……不说这些了,解兄,你可知道‘万寿道藏’是什么东西?” 解禀仁点了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万寿道藏》是一部道家典籍,本是由大内一位叫黄裳的文官编篡而成的,传言他十年之间阅尽天下道家经典,悟出了一身天下无双的神功,七年之前川中爆发光明教举兵叛乱,黄裳出任西川镇抚使,不到一年时间便将光明教众杀得十不存一。”
“七年之前……那便是在我入蜀三年前得事了,难怪我未曾听过。但我却知道如今的西川都司镇抚使并非黄裳,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变故?”慕喻冲疑惑道。
“不错,在官军与光明教最后的一场决战之中,黄裳独斗光明教六大明使,本是势均力敌之局,不料却有神秘高手突然暗算,最后黄裳重伤逃走,自那以后,五年多来再也没有听闻他的踪迹。倒是黄裳失踪之后,无数人马开始搜寻他留下的那卷《万寿道藏》,所有人都觉得他将自己的武功心得也记在了书中。可怜他的全家妻儿,都在这场变故中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慕喻冲闻言也是心中一凛,所谓的“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在神功绝学的诱惑之下,立马就变成了一句笑话。在蜀中闯荡的日子里,凡是被慕喻冲撞见的作奸犯科之事,作俑者虽然不会死,却也多半被他一掌打成了废人。听到这里,他不自觉又想到了方才林鸿渊口中的那十六个字,以及当他念出“万寿道藏”时微微有些惊惧的语调。
“所以……是最近武林之中,又传出这什么《万寿道藏》的消息了?”慕喻冲问道。
“前些日子,蜀中便有消息说有人得到了《万寿道藏》的残卷,还练成了上面记载的一些功夫,只不过没多久这人的全家上下也都没了消息。现在蜀中各派,正邪两道均是为了这本秘籍而蠢蠢欲动,藏墨剑派分立而出的飞白,洗剑,青锋三剑派,定在今秋十月十九举行‘三脉夺魁’的比试,也是想暂缓内讧,好往《万寿道藏》的事情里插上一脚。为了此事,家师早已忧虑了不少时日。”解禀仁一边说着,一边停住脚步,伸开手臂道:“慕兄请吧,师傅吩咐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进去,这些事情他老人家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慕喻冲点头称谢,打眼看去,眼前只是一座僻静的楼阁,想来便是林鸿渊与他人商谈要事的所在了。解禀仁立在门外,似乎并不打算进去,慕喻冲便一人走上台阶,将阁楼一扇虚掩着的门缓缓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