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预示着她不能获救吗?
安以若安慰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无论有多失望恐惧,都不能绝望。”
雨后的山路满是泥泞,牧岩感觉到左胸处的伤口迸裂般疼了起来,看了看时间,他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停下休息。
清晨醒来之后,萧然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不肯用餐,原计划八点出门,结果因为她不肯配合拖延到九点多。药效未过,她的身体很虚弱,牧岩只能半拖半拉着她上路,进度缓慢。
萧然坐在石头上看向远处,隐约可见几处房屋:“你真的打算上去?”
这是今晨她说的第一句话。
牧岩不答反问:“你义兄叫什么名字?”
对於他的答非所问萧然并不意外:“我说了就得死,你说,我会冒险吗?”
她语气那么淡,像是在谈论天气。
牧岩不动声色,状似不经意地向四周望了望,暗了眼底的光芒,“他很沉得住气,你们很有默契。”从安以若失踪,到昨晚他与萧然到达这里,那边没有任何一通电话打来要求交换人质,但牧岩相信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掌握之中,对方很是胸有成竹。
萧然抬眼看向他,“你不用那么委婉,可以直说是他全然不在意我的生死。”
牧岩的眸光忽然动了一下,心里似有暗潮在渐渐漫过最后的底线。他们的默契源於一些黑道的规矩,牧夺知道萧然带他上山是引他入狼窝,因为那里有人等着要他的命。
却不能退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他懂。
萧然长叹了口气,眼底的悲凉席卷而来,仿佛阴雨晦涩,萧瑟得令人不敢直视,“牧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该提醒他的,但是再往上走就踏入了顾家的地界,任凭暗处有警察协助,他也是九死一生,她,於心不忍。
牧岩骤然握紧了手,眼底浮起锐利,“已经走到这一步,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他站起身,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走吧,快到了不是吗?”越是靠近越是危险,越是危险越有希望。
萧然抬眼,目光触及牧岩意蕴极深的眼眸,欲言又止。
牧岩眉峰轻聚,“怎么?”
他的脸在树影斑驳间忽明忽暗。萧然眼眶微湿,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持续前行。
林间沉寂被隐隐传来的悲泣打破。牧岩凝神看去,远处迎来一队人,稍稍走近了些才发现竟是一行送丧之人,每个人的胳膊上按辈分戴了黑纱,有的人别针上多一小块蓝布,有的多一小块红布,还有人扎了麻布腰带。
四下皆寂,唯有山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以及渐大的哭声弥漫而来,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死别悲泣挤满了整座山,令人不禁嗟叹,生命渺小,生死无常。
离得近了,牧岩才看到队伍中央有人抬着一口棺材,“现在这里还兴土葬?”
萧然的母亲因难产而过世,她并不知道是如何安葬的,可父亲的葬礼是义父办的,她记得义父说:“土葬才可以令死了的人得到真正的解脱和安息。”
牧岩似是有些困惑:“就葬在山上?”
萧然点头,回身指了指紧连的另一座山,“那边,清明的时候镇上的人都去祭扫。”
牧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密林之中什么都看不分明,有片刻的思维停滞,然后他把目光移向前方,习惯性蹙眉。
萧然眸光极黯:“其实,人都死了,什么样的安葬方式又有什么不同。”
话语间,送丧的队伍已近在眼前。牧岩有意带萧然给对方让个路,结果,喇叭声蓦然间响了起来,脆亮悠长的调子飞走在山林之中,树梢之上,刺耳又苍凉,更显突兀,似是夹杂着深重的悲哀,又似某种暗示。
牧岩有不祥的预感。他心念急转,左手大力推开萧然,右手迅捷摸出腰际的配枪,在嘹亮的喇叭声掩护之下连开两枪。
混在送丧队伍中的杀手没有想到他反应如此迅捷,回神之时已有两人倒下。
一定是事前有所布置。否则双方开了数枪,即便有喇叭声掩护,也不可能无人发觉。
牧岩持枪寻找距离最近的掩体。
萧然被推倒在地,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她看着牧岩纵身一滚,趴伏在石头背后,微眯着眼睛寻找伏击点,眼中腾起惊人杀意。
风云对峙。
杀手借着密林隐藏身形,牧岩右手执枪,左手托住右腕,神情肃然地寻找目标。
萧然静待不动。密林遮住了天光,犹如她被阴郁所笼罩的心情。
顾夜,你果然厉害。哪怕我拖延了出发的时间,依然跳入你布下的局。
送丧的队伍有意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似是在掩护杀手,牧岩霍然握紧了手,瞳孔骤然紧缩,凝结了眼神。却还不忘拿眼角余光锁定萧然。
萧然感觉到了:“你是要保护我还是怕我跑了?”她音调极低,隐隐生寒。
牧岩并不看她,食指一勾,冷光一掠而过,下一秒前方已有人直直倒下。然后,他目光一斜,锋芒毕露,“他们的目标是我。”言下之意,你又何须保护?
孤身涉险,被困其中,他却依旧从容镇定,浑身冷落的气息与雨后的空气相融相汇,孤傲的神情似在昭告天下,上天入地,谁与争锋?
她的担心於他,无用。
山中隐约流过一缕悲壮的空气,牧岩前一秒还在径直注视前方,却忽地翻转身体,仰躺着朝萧然身后开了一枪。
萧然只觉一股疾风从眼前抆过,似是眼睛尚来不及眨一下,已听到低低的痛呼声,随后身后就有人重重摔倒在地。
是救她还是自保?萧然不得而知。
牧岩利落地以左手抓住她手腕躲到大石另一边,握枪的右手抵在膝盖上,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尽管面色不改,但萧然何尝不知:如此剧烈动作之下,他胸前的伤口裂开了。
战斗还在继续。
片刻沉寂后,喇叭声又此起彼伏,枪声相继响起,子弹自耳际飞速而过。牧岩清醒了眼神,冷厉道:“萧然,你这路带得果然是好!”
话音未落,他翻身而起,子弹破空而去,飒然之气流泻而出,令人移不开眼。
可是,分别再即。
被枯木凋落了的残叶显露出丝丝生机,萧然眸光一动,俯低身体,用尽浑身力气快速撤离他身边。
“萧然!”牧岩回身欲拉她,却感觉到身后有子弹飞掠而来,他迅速收手,趴伏在潮湿的地上,屈指扣动扳机。
子弹落在萧然脚下。
她显然恢复了体力,在险些跪倒的情况下,一跃而起,快步向树林深处而去。
喇叭声终於远了,刺耳的枪声暴露於山林之中,惊醒了潜伏在远处暗林中的警察。然而,当他们赶到之时,剩余的杀手已带着萧然训练有素地撤离了现场。而牧岩坐在地上,左手抚於胸前,执枪的右手颓然垂落下来。
“牧队?”负责此次行动的方队长冲到牧岩面前,收起配枪欲检查他的伤口。
牧岩伸手一挡:“送丧的人全部带走,立即搜山。”
“是。”方队长抿了抿唇,想到牧岩孤身一人展开的枪战,又想到犯罪分子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劫走了人,面色难看,“一队逮捕送丧的人,二队搜山。”
感觉到掌心湿濡,牧岩意识到伤口流血渗透了衬衫,他抽回抚在胸口的手,清冷了声音下令:“调派人手,全力搜山。”
方队看见牧岩眼中凌厉的锋芒,点头称是,转身安排搜山事宜。
牧岩径自往山下走,直到手机有了信号,他向上级领导汇报工作。
直到黄昏,搜山行动才结束。
对於一无所获的结果,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牧岩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回到警局,他的手机方才响起。
“萧然已不在国内,现在的准确位置位於缅甸对外贸易口岸木姐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