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是急着去找寻她的下落,恐怕那天唐门免不了一场混战。
凤林染知道了唐小左被挟持而左云舒没能将她救出来的事情,气得要打左云舒;左云舒知道自己一直重视的“妹妹”根本就是假的,自己却失手把真正的“妹妹”弄丢,气得要打师父;而三师兄知道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自己一直喜欢错了人,白瞎了一顿真情实意,气得要打大师兄……
当然他们最后谁都没有动手,而且选择暂时放过对方,然后一起查探她的下落。
大师兄说,后来他们将她救回来以后,三师兄还是找机会攥着拳头去找大师兄“谈心”去了。
谈完以后,三师兄借由事情多,经常出去。
如今在厨房里见到,被食物的香味萦绕的他们倒是少了那么几分尴尬。
三师兄把自己刚盛好的一碗蔬菜粥递过去:“小左,要喝粥吗?”
“先不喝粥,有肉吗?”她绕过他,自己打开锅盖去找,锅里真的还有一碗焖好的红烧肉。
唐小左伸手去捞,却被后面的凤林染抢先一步端到手中。她转身扑过去抢,跺着脚道:“师父说我能吃肉了,快给我!”
“可我也想吃,咱们一人一半。”凤林染笑嘻嘻地说。
“那必须!”唐小左冲他挤出一个媚眼,“你去找筷子,我去拿馒头……”
他们两个人都饿得厉害,以最快的速度找好东西和位置,齐齐站在锅台旁边准备开吃,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
凤林染把瘦一点的肉拨给她,自己挑肥的吃。唐小左夹一块放在嘴里,觉得整个人都要升华了,自然她也没忘记端着一碗粥站在那边独自石化的三师兄:“你也过来吃啊三师兄,再盛两碗粥过来,馒头有点噎得慌……”
三师兄将自己那碗递给她,凤林染横手过去:“也给我盛一碗!”
三师兄瞪他一眼,将锅中剩下的粥盛出来,刚好一碗,他一口气喝下去,然后把空碗一搁:“没有了!”
凤林染看了一眼一脸挑衅的三师兄,拿胳膊肘子碰了碰唐小左:“你把粥也分我一半吧。”
唐小左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碗递给他,他拿起来喝了一口,冲三师兄笑得炫耀而得意。
三师兄一脸受伤,垂头丧气道:“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凤林染一挥手:“好走……”
唐小左举着一个馒头喊他:“三师兄拿个馒头再走吧,省得一会儿饿肚子……”
三师兄没接她的馒头,也没接她的话茬,自顾自走到门口,兀自磨叽了一会儿,忽然回头说:“小左,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唐小左嘴里嚼得满满的,嘴巴一鼓一鼓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肉,再看了看凤林染。
凤林染低着头没理她,却适时来了一句:“嗯,你去吧,肉我自己吃。”
她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对三师兄说:“你等我把肉吃完行吗?”
三师兄更伤心了:“原来我在你眼里,还不如几块肉……”
唐小左正要搁下筷子,不妨那厢凤林染飞快地将碗里的几块肥肉塞到嘴里,然后示意她把剩下的吃干净,他自己则走到三师兄身边,豪爽地揽着三师兄的肩膀说:“走,兄弟,我跟你谈谈……”
三师兄很明显不太乐意,但又挣脱不了凤林染的手臂,於是就被拖着走了。
唐小左抵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好奇,嚼着肉偷偷跟了过去。
她不敢离他们太近,以至於他们的谈话听得不甚完整,只断断续续地听见凤林染说得比较多,三师兄几次开口都被他打断了。
凤林染说:“兄弟,事到如今,你如果心里对小左还燃烧着小火苗的话就赶紧掐了吧,惦记别人的未婚妻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为……”
三师兄惊愕:“小左什么时候成……”
凤林染立即打断:“就今天白天的事儿,你师父都应下来了,我聘礼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作为补偿,我把茯苓那丫头许给你吧,你好歹是对她表的白,不能白表了啊……”
三师兄怒火起:“凤门主,我是把她当小左才……”
凤林染再一次打断:“我知道,但我们天戣门的姑娘,岂是任你随便玩弄的,你既然对人家姑娘表白心意了,人家姑娘也信你了,就得对人家姑娘负责,不然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三师兄气焰顿消:“可是……”
凤林染拍拍他的肩膀:“别可是了,小左只是拿你当哥哥,她心上人是我,你别再给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了,我都替你犯愁……”
三师兄一拳捶在旁边的大树上,树上唯一仅存的几片枯黄叶子也被震了下来,特别应景。
不过,听凤林染提到茯苓,唐小左还是挺关心她的。
“茯苓姑娘现在在哪里?还在明月山庄吗?”凤林染劝走三师兄后,唐小左跳过去问他,顺便塞给他一个丰水大梨,自己啃一个小一点的。
凤林染同她慢悠悠地赏月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茯苓还在明月山庄,听说她知道了自己被你们调换身份的事情挺生气的,左云舒见她情绪不太好,所以暂时没有将她送回天戣门来……”
唐小左怅然:“她生气是应该的,我们这样做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改天我见到她,一定向她道歉。”
“嗯。”凤林染柔情满溢地看着她。
唐小左认真啃完了自己手里的梨,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扭头对凤林染说:“门主,我有一个想法,憋在心里挺难受的……”
“什么想法?”
“我想找出当年害闾丘客前辈的凶手。”她目光坚定地说,“当年闾丘客前辈拚死护我一命,我不能让他就这样白白丧命!”
凤林染气息一顿:“你是说,闾丘客前辈他已经……”
唐小左心中酸胀,眼中蓄泪,点了点头:“前辈他已经死了,和那些人同归於尽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被人挟持着,闾丘客前辈为了救她,答应交出《玄机妙解》,但要先确定她没事。
那时她浑身是伤,脸上被那些人用匕首划了好些口子,抹一把,全是温热的血。闾丘客前辈借由给她上药的时机,往她嘴中塞了菩提蛇胆,然后将她推向大海。
她怎么能忘了这个老人绝望而决绝的声音:“左丫头,活下去……”
她拉着凤林染,往师父的炼药房走去:“我们去找师父!”
炼药房中,师父还在逗弄笼中的那几只小兔子,见他们进来,笑呵呵地说:“小左,你来得正好,这些小家伙算是彻底活过来了。那边有针,你再取些你的血给为师,为师看看你的血能不能化解别的剧毒……”
唐小左没应承他这些话,而是走到他身前,凝重而认真地看着他:“师父,我有事情想告诉你,是关於闾丘客前辈的……”
“先别说!”师父忽然扬手打断她,原本笑意满满的双眼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慌乱一下子蔓延开来。他手里捏着的那棵逗兔子用的青草梗和他的手一样,微微颤抖着,“先别说,别说……”
唐小左知道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失态,因为他肯定料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不会顺遂他的心愿。
江湖上都传,闾丘客前辈只是失踪了,虽然五年前空灵岛出事以后,岛上再没有一个人存活,但是大家都以为像闾丘客这样的奇人,一定不会轻易死掉,他一定是躲起来了,或者被人囚禁起来了,才会让大家都找不到他。
师父心中也一直坚持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便在她恢复记忆以后,他也不曾主动问起过这件事,因为他不敢,他害怕从她口中听到他不想听的事实。
唐小左理解师父在这件事情上的胆怯,但还是希望师父能大胆一些,早些释怀。
“师父,您老这辈子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您不能这么胆小的。”唐小左劝他。
师父陡然失力一般,坐在凳子上:“为师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说吧。”
唐小左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用最冷静的语气,将五年前空灵岛发生的一切,娓娓说来。
“我在空灵岛差不多住了半年,病好以后才慢慢了解岛上的形势。空灵岛四面环海,每个能上岸的地方都被闾丘客前辈设了机关,倘若有擅闯的人,定然要吃大亏的。我们都以为岛上很安全,却不知……”
却不知后来有人硬闯,真的是硬闯。
围攻空灵岛的人很多,他们无法破解沿岛的机关阵法,就实行人海战术,派人一遍一遍地试探这些机关。好多人因此白白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而后面那些没有牺牲的,则踩着这些人的屍体,进入岛上。
这些人登岛以后,就开始肆意作乱使坏,逼闾丘客现身。
他们人多势众,又凶神恶煞,闾丘客和家人们在这岛上孤立无援,在与他们对抗了几次后便落於下风,且一时不能与外界取得联系与帮助,只能先躲起来。
他们躲在闾丘客在地下设计的一个暗道中,不分昼夜地躲了好几日,那些人却始终不肯离去。
后来暗道中储存的食物和水都没有了,面对饥饿和口渴,所有人都没有办法了。闾丘客决定上去找一些吃食和水,唐小左和他的亲人一开始不同意,但是倘若不出去冒险,便只能饿死在这里。
闾丘客叮嘱他的妻子照顾好唐小左和其他几个孩子,然后与他的儿子一起走出了暗道。
可是他们走了以后,唐小左还没能等到他们回来,他们藏身的地方就被人发现了。
他们都是妇孺年幼,他们的反抗在那些人眼中简直不值得一提。那些人将他们绑在一起,逼问闾丘客前辈的下落。
他们根本不知道,况且就算知道,也绝对不会说出来。那些人发了狠,架起一堆火来,扬言他们若不说出闾丘客的下落,就把他们丢进火中去。
除了闾丘夫人,其余人都被押到火堆旁边。他们每逼问闾丘夫人一次,若她不回答,就丢一个人进火堆。
唐小左眼睁睁看着闾丘客的两个小孙儿和儿媳接连被扔进火中,下一个便是她。
闾丘夫人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昏死过去。那些人用水将闾丘夫人泼醒以后,闾丘夫人便疯了。
唐小左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捂着脸哭得整个人蜷曲起来:“师父,你要原谅我,我那时候还小,我救不了他们……”
这些不能承受的痛苦是她一切噩梦的根源。
凤林染将她抱在怀里,师父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哽咽到不能自已:“不怪你,不怪你……”
“师父!”她抓着师父的手,恨恨地咬牙,“我们一定要找到背后的凶手,究竟是谁主导了这场杀戮,他不能在做了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后还好好活着。”
师父望着她,颤抖的胡须和额头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在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怒:“对,为师绝对不会放过他!”
屋外一声鸦鸣,让唐小左的头狠狠地疼了一下,仿若那天火光里的哀号与惨叫。
闾丘夫人疯了以后,那些人把目光放在唯一一个还能说话的唐小左身上,因为不能再将她也扔进火中,所以只能换一种方法逼问。
有人拿着锋利的匕首在她脸上比画,要她说出闾丘客的下落来。她哭着说不知道,可是她每说一句不知道,脸上便挨一刀,疼得她满地打滚……
后来闾丘客前辈出现了,他的儿子看到眼前的惨象,与那些人拚了自己的性命,而闾丘客前辈被他们捉住。
唐小左留在空灵岛上最后的记忆,是闾丘客老人奋力将她推进海中,给她一丝生机的同时,“轰隆”一声爆炸,岛上最高的那座山倾倒而下,将他和那些恶魔一并掩埋。
“师父,我想去空灵岛一趟,这件事情不该就这么结束的。”唐小左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