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传来一老一小的对唱声,像是老奶奶逗着孙儿咿呀学语,这质朴纯真的天籁之声螺旋般上升至峰顶,又四下回转飘逸开去,“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尔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好在灵山塔下修。”
大家饶有兴趣地静听着,“一定出自世外高人之手,听这歌中玄机是笃信禅宗之人。”张彦远回身看着身后的众人,“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这襄阳可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啊!贤德之士辈出,远的不说,城西隆中的诸葛孔明最为着名,凤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栖;仕伏处於一方兮,非主不依;乐躬耕於陇亩兮,吾爱吾庐;聊寄傲於琴书兮,以待天时。”
义方也忆起曾学的一句话,随口说出,“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对!这句话正是诸葛武侯一生立身处世的写照。”再往前去的山脚下是一处高高的峭壁,岩上有座古刹居高临下,俯视汉水,很是壮观。员外郎不禁兴致使然,高声朗诵道:“香阁临清汉,丹梯隐翠微。林篁天际密,人世谷中违。苔石衔仙洞,莲舟泊钓矶。山云浮栋起,江雨入庭飞。信美虽南国,严程限北归。幽寻不可再,留步惜芳菲。”
义方举目了望惊喜地疑问,“员外郎,你吟诵的诗写的不正是这里嘛,是谁写的?写的好美啊,他一定是位心怀锦绣,志向高远的有德之士呀。”
张彦远微笑着点点头,“庄将军,你只说对了一半,诗中写的正是这里,可作者为人却不怎么光彩。这首诗是他被贬岭南泷州时,路经凤林寺下所作。”
“他是谁呀?”义方又一次问。
“宋问之。”
“小猴子!小猴子在崖上掏鸟窝呢。”宋校尉像是看到了稀罕事,兴奋地喊叫着。
可不是,在昏暗的余晖下,陡峭的悬崖上有个小黑影在向上攀爬着,一点一点勇敢地靠近鹰巢。
“危险!那是个孩子。”谁说老了便会老眼昏花?老婆婆是第一个看出那不是猴子,第一个提心吊胆地惊叫起来。所有人的心也都跟着她的惊叫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小熊也像知晓事态的严峻,立起上身向岩上嗷嗷吼叫。
惊悚的一幕接踵而来,两只大锅盖似的鹞鹰在孩子的头顶飞上飞下,嘴弯弯着,趾伸伸着,像要立时抓起入侵者的样子。尤其是猛禽那弯弯着的嘴,像一个个烧红的火钩,闪着红红的火焰,愤怒地啄下去。相距得太远,即使是弓箭和弹弓也是无济於事的,眼看着孩子身子悬在半空,极力躲避却已被袭中多次啦,倘若再一撒手坠下山崖,那是必死无疑。
说时冲,那时快,义方运气疾射,两股气脉直冲崖顶,随着凄厉的鸣叫,几束羽毛漫天纷飞,鹞鹰带着伤歪歪斜斜地逃走了。“小孩子,你就是心慈面软,这一点我老人家喜欢。”老婆婆欣慰地靠近义方说。
此间早有德兰和莺莺催马奔了过去,快速将孩子接下来。
“不疼,没事。”当德兰为救下的孩子上药时,他还在浑身打颤,一双皂白分明的瞳眸充满着感激之情。看他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但个头不小窍细匀称,肩部衣裳撕开处露出结实的小胳膊。德兰正用水抆洗他的小花脸,再看这孩子眉分八彩、面若银盆、鼻如悬胆、口似单珠,泥土污秽遮不住五官的俊朗,布衫破损掩不去骨架的清奇。
“孩子,你太淘气啦。小小年纪爬那么高去掏鹰巢,你不要命了?”张彦远想想都后怕,蹲下身子查看伤口,疼爱地责备他。
“我刚才从江那面划船过来,送大师去山上。没想到我的小鸽子被大鹰捉去了,我是去抓只小鹰回来养。”孩子还不忘指着崖上的巢穴解释着。
众人为这小家伙的胆识宠爱之心倍增,“谢谢阿姨,把我从山上救下来。”他乎闪着长长的睫毛,两只会说话的大眼睛瞅着德兰,她又转向义方天真无邪地问,“大英雄,是您射跑了大鹰吧?你那气功真厉害?”
“小家伙,你脑袋后面有眼睛吗?怎么知道是我呢?”义方捂着那双冰冷的小手逗他说。
“我看出来的,奶奶说我有慧眼,看人可准呢。”小孩黑眼珠滴流转动,“我说对啦,那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您收我为徒吧,我要跟着您,学射鹰的本事。”孩子扑通跪倒磕起头来。
义方赶紧拉扯,“孩子这可不行,我们是途经此地,有事情去办,而且你年纪尚小,我怎么教你?”那孩子坚持不起,仍然要行拜师大礼,义方就感到他在运气使出千斤坠的功夫,看来这小小的人儿还不简单哩,顿时来了兴致也微微使力,让一股真气推向孩子的膝下,将他平缓地托起。
“太神奇啦!师父,你这神功是了然大师没有的吔。”他看义方还是不肯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讨好起德兰,“师娘,您给我说说情呗。”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家?”孟德兰打第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小古怪精灵。
“奶奶说大人是不是一家子是有缘分的,叫做夫妻相,你和我师父就有,很般配的!”他又乎闪着大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小家伙的话把大家全逗乐了。
宋威也是十分喜爱有加,“碎娃,他们不要你,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马上的功夫。咱是朝廷命官,将来随我从军征战四方,可是光宗耀祖、威风八面啊。”
“朝廷命官?不稀罕!”
右武卫校尉并未介意,继续逗他,“要不你拜员外郎为师,舞文弄墨,鉴赏古玩,也是求之不得的本事啊。”
“舞文弄墨?太憋闷。”孩子向小大人似的,一一给搪了回去,“师父,你就收下我吧。”他做出一脸的可怜状,摇着义方的衣襟哀求着。
“快回家吧!天快黑了,你奶奶该等急啦。 ”义方严肃地拍着孩子的头顶。
众人又要启程,还不时回味议论着这童儿的可爱。刚走出不远,那小家伙像个小猴子似的窜蹦过来,一扫刚才的顽皮,格外紧张地问:“师父,你们是从襄阳出来往南边走吗?”义方看他的表情很是不解。
“师父,你们拉的可是银两吗?是要从南渡口过江到汉阴驿吧?”周围的人听到这里,都被吸引住了,不知孩子怎么对自己的行踪了解得这般详细。
“师父,去不得呀,前面有人要害你们。”
“你怎么知道?”宋威将信将疑地追问道。
“我,我是听说的,这条路不安全。”他继续拉着义方,“师父,不如今晚就去山上凤林寺过夜,明天白天再过江,寺里的老主持我认识,是了然大师的师兄,了然大师正在寺里,他们都怕她,不会来找麻烦的。”
“回去吧!什么强盗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一个我灭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宋威不以为然地与手下兵士们大笑道。
德兰弯下腰摸着他嫩嫩的小脸,“孩子,回去吧。谢谢你喽,我们自会小心的,走的是大道很安全。天黑了回家吧,家里大人可要着急啦。”
义方又握了握孩子的小手,由衷地冲他笑了笑,随着大队向前走去,突然他回头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尹天赐!”孩子站着那里大声回禀,“师父,南渡口的任何东西都不要碰,当心啊!”
义方向他招了招手,“回去吧!我们会当心的,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