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将军!你怎么在这里?”这是进入偏帐的官员们不约而同的一句话。浑身尘土、满脸血污的程宗楚似见到亲人一般,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伤心欲绝,泪水夺眶而出,已是涕不成声了。
“白相爷,孙司马,你们可来了,看饿失笑吗?饿,乌苏地很,又犯了贪功冒进的老毛病。想自己是大破匈奴,封狼居胥的霍去病,没想到马失前蹄,阴沟里翻了船。马匹不给力,哈把人散列个列切子,被党项羌人拿住,队伍也打散了,受此等奇耻大辱。”
白相爷急忙吩咐人给他解绑,李福、贺拔惎等众人将两腿酸麻的程宗楚搀扶起来。
孙景商为他掸去尘土并安慰道:“程将军真乃孤胆英雄啊!大智大勇,深入敌后,一千余众竟能奇袭党项的牙帐,不逊於当年的冠军侯,可歌可泣呀。”
程宗楚受到夸奖,自是精神振作起来,“党项杂蛮算个球!再多饿也不尿他。他们往死里折磨饿,让饿供出大军的机密,饿牙关紧咬,就是半个字也不说。后来就把饿捆起来,往死里打,饿就昏了,撒事么?”
贺拔惎竖起大拇指,“好样的,真是大丈夫,我为你骄傲啊!那个谁谁谁去端些水来,让程将军洗洗。”
他又对白敏中感叹道,“敏中,若是军中将士都能似程宗楚这样,扫除党项之乱定当指日可待呀。”
“是啊!程将军是好样的,吃了不少苦吧?快扶他下去休息,少时派人送他回原州好生休养。”白敏中也是关切地唏嘘问候。
程宗楚见统帅频频点头,他信誓旦旦地朗声道:“饿不用休息,冠军侯有句名言说得好,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饿这就回原州去,重整队伍,绞灭叛匪,再立新功。”
“报!贺拔官爷。不好了,党项人又杀回来啦。”探马兵士连滚带爬地冲入偏帐。
贺拔惎闻听此言,眉头不听话地痉挛着,双手不住地颤抖起来,“是党项叛军吗?有多少人马?”
“他们是从北面而来,四五千的骑兵,队形整肃,都是胡人打扮,应该是党项人。”兵士被问得犹豫不定了。
“应该是党项的劲旅,高骈他们奔灵州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啊,这可怎么好?”贺拔惎急得直搓着手。
与他同样如坐针毡的是程宗楚,“是主力,是主力!饿听说是党项平夏部大头目拓跋思恭去北边伏击李业了,这是返回来啦,返回来啦。”
毕竟白敏中是做过宰相的人,颇有城府,临危不乱,“莫急,勿慌,景商啊,你看该如何应对?”
孙景商似早已成竹在胸,“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可眼下我们是即无能征惯战的大将,也无凭险据守的城池,在这漫漫黄沙、一马平川的大漠里怎能抵挡住野蛮之师。”
贺拔惎焦急地质疑道:“孙司马,照你说的,我们就等在这里束手待毙,任人宰割?”
程宗楚心事重重地附和道:“是啊,那些党项野人可没有怜悯之心,都是些狠毒贪婪、嗜血成性的主儿,难道让饿们成为他们刀下之鬼吗?好汉不吃眼前亏,依着饿还是赶紧后撤吧。”
贺拔惎不以为然地反问他,“两条腿能跑过四条腿吗?你一跑人家更是有恃无恐啦,不得全军覆没啊。亏你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前是把人家看成病猫,被人打疼了,又像见到了老虎。”
程宗楚还想解释一二,被白相当即拦住,“大敌当前,
争吵个什么?孙司马,你接着说下去。” 孙景商顺着思路讲下去,“白相说得在理,大敌当前,不能自乱阵脚。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军争篇中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我军退居前面的土堡,以逸待劳固守待援,采取守势,养精蓄锐,让党项人来攻,然后乘其疲劳,战而胜之。”
“极是,与老夫所想不谋而合。”白敏中双眼放射出异彩,立即传下命令,让亲兵护卫整装入堡,又安排得力心腹急速赶往灵州,向高骈告急调兵。
出了大帐,眼见手下人马陆续靠拢,正待开进堡去。“报!贺拔官爷,北面赶来的队伍不是党项人,是河东节度使李业的先锋马队,主将为蔚州刺史朱邪赤心。”
“哦,哈哈,是李节度使的兵马。”白敏中开心地笑道。
“虚惊一场,原来是沙陀骑兵,自家人。”贺拔惎也跟着嘿嘿地笑。
其他人同样是面露喜色,弹冠相庆,一颗心终於放回到肚子里。唯有新任夏绥节度使李福面色沉重,好像没有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他的目光游移在手中那半截拴旗绳,和旗杆上呼呼舞动的另外半截之间。
“这不是代北名将朱邪老弟吗?老夫在此与将军相会,真是有幸啊!”迎着疾驰而来的马队,白敏中提起底气朗声召唤道。
队伍前列的将官即刻甩蹬离鞍,快步向前,躬身施礼,“大帅,下官给您老人家施礼啦,长安一别转眼数载,别来无恙啊?”
“还好,还好,将军还是当年的英姿飒爽,气宇轩昂,八面威风啊。不愧是沙陀族的酋长,扫除回鹘的英雄。”白敏中热情地与其扼腕问候,“回想剿灭回鹘残余乌介可汗的善将之中,河东节度使刘沔、卢龙节度使张仲武、麟州刺史石雄均已故去,如今只剩下你,真真让人惋惜。更可叹其后辈,多出愚昧肤浅肖小之徒,张仲武子侄内斗骨肉离间,其子张直方纨絝暴忍,沉迷游猎,好食动物胚胎,活吃活剥行径骇人,最终众叛亲离,灰溜溜地逃离幽州。更有神武统军石雄奋矜伐德,仗李党淫威不可一世,要权要地自视了得,我曾斥之‘黑山、天井的功劳,所给的酬劳已够了’。老夫初见将军便一见如故,希望朱邪将军不要效仿他们呀。”
朱邪赤心闻听倒地下跪,诚惶诚恐地空首道:“呀呀!大帅请放心,下官本是个浪荡不羁的粗人,承蒙朝廷厚待,皇上恩泽,才有今日的富贵。小的时刻如履薄冰,不敢持功自傲,忘记了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