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犯带回营去!”火光下一名青年将军大声命令着,他个子不高,精瘦练达,二目炯炯,有股不怒自威之仪。
“索勳将军!您可真是不辞辛苦,废寝忘食,这天还没亮就出来办事咧。”少东家一脸的恭敬靠上前。
“是高义士呀,你怎么来了?”将军挺着胸膛威风凛凛地回应,“没办法呀,军中出了大事,大将军身遇不测,眼下情况紧急。为保消息不被泄漏出去,本已告知乡民夜间禁止外出,可这两个歹人深更半夜偷偷摸摸潜出镇外,不猜也知道他们意欲何为。还好,被及早发现抓捕回来,我於是带人搜查他的铺子,看看是否还有其它的线索。”
高京园皱起眉头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弄错咧?洛店主是这大业镇的老住户,平日里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未听佛伢和吐蕃官府有什么瓜葛,怎么成了奸细咧?”
索勳把眼睛一瞪,“我没说他是奸细。”
高京园闻听大喜嘿嘿笑了,“阿佛不会么,搞错咧。”
将军又把眼一翻,“错倒是没错,他不是甘州败军的奸细,而是刺杀大将军的凶手,按我的性子就该一刀砍了他们。”
“怎么越来越严重咧,又成凶手呢么?”少东家震惊地瞠目结舌。
索勳轻蔑地一笑,“高义士呀,这就是你粗心大意啦。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看这个,”将军从身后亲兵的手里取过一把短弓,“你看这弓上的府制,是甘州的!这说明什么?”他指着跪在地上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就是他们两个合力谋害了大将军,一人一张弓,一张丢在林子里,一张藏到酒店里。”
那两个人被按押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应该是士兵们动了粗,每个人嘴里用粗布堵个严实,哼哼着像是有话要说。
索勳拽出其中一位嘴里的布,让他说话,“不是我!我什么都不清楚,是他来找我,带着我去的。”
索勳重新把粗布塞进他的嘴里,“听听,这个酒店店主还是个主犯。高义士,你还不信?你看从酒店的暗室都搜出了什么。”
高京园随着他的指示望过去,士兵们肩挑背扛的查获品还真不少,有刀枪剑戟、旗帜帐幔、锣鼓锁呐、香炉烛台,金银细软堆积盈箱,字画古玩罗列满筐,凭这些钱财足可以拉起一支队伍。更有一筐画卷展开了是河西各州舆图,山川沟渠、城池村落、要塞关隘标注得事无巨细极尽详实,计里画方制图六体讲究得精益求精一目了然。
“看看,这个酒店店主是个什么货色?有背景,有来头啊,你还说他是无辜的。”说得少东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索勳押着两名刺客回营去了,临走时告知高京园现营中多事,约定攻取天心寨的计划延后啦。
“带!这一定是搞错咧,王家哥哥是个商人,怎么会拉弓射箭么?”长袍子急三火四地跑过来,他身边紧跟着手握捻珠的胖子。
“可他确实是从南边鄯州来的,阿们和伢初次相见,你能保证伢和大非川的败军没关系么?还是少佛话为妙,义军盘问起来恐要引火烧身咧。”经他这么一提醒,长袍子立即不再言语了。
这边不敢言语,那边却不管不顾,哭天抢地,洛家婆姨瘫在地上痛不欲生,还好有少东家、桑掌柜及酒店伙计帮着连哄带劝,连拖带抱地将她弄进店里。
当高京园三人重新回到货行时,已是天光大亮了,“没想到老洛是这样的人,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哩,没有义军的支持,靠阿们的力量拿下天心寨那是痴儿说梦。”少东家是情绪低落,一脸的无奈。
“你好!”一声问好引得三人望过去,可不是老东家本人说的,而是鸟语,这鸟儿学得主人的语调惟妙惟肖。
老东家右手提着只鹦鹉架子从上房走出来,“京园啊,一大早你们在瞎折腾什么呢么?是不是把人家圣母宫夺咧,东方义带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你们两个呀,不知深浅,一鸣乌事滴,净捅马蜂窝。甘州的吐蕃节度使被赶到大非川,再想回来可难。 义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在伊州打了败仗,损兵折将,夜里个又死了大将军张议潭,看是秋后的蚂蚱蹦躂不了几天咧,你们最好离伢们远着些。天亮咧,下板开张哦,士俊别在这里瞎起哄,去前面忙你的正事么。”
架子上的鹦鹉羽毛艳丽,华贵高雅,鸟喙红红的,个头有鸽子大小。有五言律诗赞它“笼中鹦鹉唱,唱且拟人声。曲爪抓金紧,弯腰点首兢。我心他不会,他语我难听。替主言多事,相嬉亦可憎”。
说别的桑士俊是唯唯诺诺、阿谀逢迎,可提到圣母宫他像变了个人。“老东家,这就不对咧!圣母宫原本是阿们的感业寺,高家几代的祖产,这你是知道的。是天心寨仗着吐蕃的势力强行霸占去,怎么就不能夺回来?而且阿还要重修寺院,再塑老姑奶奶的金身。当年阉人李辅国勾结皇后张良娣,私下诏书将祖上流放巫州,客死他乡,若没有老姑奶奶的收留安置,一帮义子养女早就饥寒而死咧,哪还有阿们这些后代子孙么?你在人前左一个高仙芝的后人,又一个扫平西域的功臣,高仙芝是高句丽人,他伢和你有何关系?阿们的祖上是忠心不二的高力士、至死不渝的冯元一。”几句话说得老东家羞愧难当,张了几回嘴却无以应对。
索性一跺脚气哼哼地转身而去,“你个草星子,徉徉昏昏滴,跟你那死爸头一个模样。那是愚忠,大唐给了阿们什么?是恨!是耻辱!”
桑士俊也不服软,在后面大声吟诵道:“你忘了祖上的诗么?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有殊,气味终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