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毛商与同起身将自己的那碗酸辣汤捧过来,毕恭毕敬地献於庄义方,“将军,小人代我仁义会何丐头,敬献於您,趁热您先喝。”
义方略做谦让,见他诚心诚意便接受了。“衮师饿了,给他先喝。”望着睁着一对滴流圆的小眼睛,正舔着手指的孩子,义方把汤碗推过去。
“义方,汤马上就好。这是人家孝敬你的,还是由你受用吧。”李商隐把汤碗又推回来。
“不中!你们谁也保喝,这一碗是给他的,你们的俺这奏端上来。”信老槐比他们还着急,执意阻拦,想要把汤碗夺过去。
“师兄儿,他龟儿不吃饭,这碗汤归老子老。”有人从旁边猝不及防地一把夺了去。
老槐下意思地转身去抢,被那人用两根指头压住腕子,他使出吃奶的劲也动弹不得。
“师兄儿,讨口子要口饭吃哈吗?也太小家八识老,你要爪子嘛?”信老槐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又见他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背后背着个大包袱,确确实实是个身穿破衣烂衫的叫花子,便暗自压住火气不与其计较。
对方也松开了指头,端起碗囫囵地喝了口汤,抹去嘴角溢出的汤汁,露出满脸舒畅的表情,“安逸。”听他口音还是个从巴蜀过来的。
“桌子嗲有墩儿,兄里自个坐哩。”老信指着空闲的桌子招呼道。
来人丝毫不见外,“晓得!晓得!”地连声应着,左腿点地一拐一拐地颠脚走过去,一屁股坐到木墩上。
“桌子扬起有油饼,兄里吃嘛,不要钱。”老信见他还带着残疾,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要得!要得!”那人喜上眉梢地用手去抓,还不忘感激地看了这面一眼,指着衮师夸赞道,“有娃儿好巴适哦,还比较落较!喝了他的汤,还这么乖。”然后怕是感到包袱累赘,索性解下放到桌子上,畅快地低头又大喝了一口。
“阿弥陀佛,周师兄,你跑得好快呀!快走吧,那闺女要追上来了。”从伊水渠的桥上跑下来一个人,大家细看不只是一个和尚,和尚的背上还驮着一位。
待和尚来到近前,见这出家人小胳膊小腿,单眼皮,塌鼻梁,年纪在四旬以上,这么矮小的个子却背着个肥头大耳、肚大腰圆的胖子,真真让人担心他随时会被压趴下。
“法全师弟儿,着啥子急嘛!哦多起咯肯定不安逸撒,歇一哈儿,有多大的事情嘛。”说着把半碗酸辣汤递过去,和尚小心翼翼地放下胖子,可能是真饿啦,他接过碗来,喝了个干净。
胖子不住地哼哼着,好像是扭伤了腰,弯着直不起来。
“常大哥!怎么是你?你从扬州来洛阳啦!”何有佳看清胖子的脸大呼道,同时一个箭步扑过去拉住对方的手。
“何兄弟,我是路过东都,想你了,来看看你,住上几日再走。”看扬州丐头强装做满不在乎,可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何有佳反而愁眉苦脸地询问道:“大哥,听说了吗?泗州的丐头霍爷、宿州的梁头前几日均遭毒手啦,不会是波斯人寻仇来了吧?”
常丐头不为人察觉地一皱眉头,“波斯人没那个能耐,绝对!”
何有佳仍是心有余悸地问他,“扬州的那块地脱手了吗?不如还给人家,吃凉饭,走夜路,终究是病啊!受伤的兄弟们还好吧?”
当提到兄弟二字,常青先是大大咧咧地回应着,“多大四啊。”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他妈妈滴,回乎了!回乎了!” “常大哥,我们是兄弟,有什么话还遮遮掩掩的。扬州出了什么事?快讲!”何有佳看常青这个样子当即就急了,他闪开身形指着旁边桌子,“我若是办不到,还有十方折冲府的庄将军嘛。”
“庄将军在这儿?庄将军真的在这里。”常丐头喜出望外睁大了眼睛望过去,“真是庄将军啊!我们扬州的乞丐兄弟这回可有救啦。”他忘记了腰伤,猛得要站起身施礼,哎呦一声,可钻心的疼痛让他重又跌坐回去。
义方亲自上前搀扶住他,“常丐头,你慢慢说。”
“将军,都是我的错呀!我见利忘义,贪图富贵,连累了众兄弟,扬州上百口子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都被斩蛟堂的人抓去为奴了。不是我跑得快,如今小人怕是押在淮南节度使李珏的大牢里呢。”
“是波斯商人们把你们告到官府啦?也是,丢了波斯邸,岂能善罢甘休?一定是出钱雇来斩蛟堂的人做杀手,霍大哥、梁大哥就是他们给害的。”何有佳自有判断。
常青肯定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不是那些胡商干的,他们没那个本事,更没有那份胆量。而且波斯庄的庄主佴氏兄弟还在我的手里,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啦。曾听中人含糊地说,事情有了差池,另有其人在背后叉了一杠子。”他好像知道些底细。
“哦!我明白了,那准是让你占地,又不肯出钱的买家后悔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耍了个借刀杀人的把戏。”
何丐头转移了目标,常青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说是京里来的米老板,不会!他只对珠宝玉石感兴趣,本是要盖珠宝肆宇的,更何况还是刁金斗当中人呢?同样要给佣金,给谁都是给不是?脱裤子放屁,何必多此一举呢?”两个丐头都猜不出这谜底是什么,眉宇间拧出个大疙瘩。
“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是谁躲在背后,早晚得让我们揪出来。常丐头,你说有兄弟被掳了去,确实是斩蛟堂的人干的吗?”义方看得长远,直接切入主题。
常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千真万确!是被斩蛟堂楚州洪水舵的人押走的,我从扬州出来时已经打听清楚了,他们这几日就要动身走水路,准备把弟兄们运往陕州三门山,威逼强迫做窍夫去。”他用力地握紧何有佳的手,恳切地望着对方,“老哥我是孑然一身,孤掌难鸣啊,还望何贤弟鼎力相助,把人从虎口中救出来。”
何丐头打着咳声,一个劲地摇头,“不怕老哥笑话,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啦,官府和黄妖们联起手来拿我,手下人里还藏有内奸,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是呀!我们到底得罪谁啦?黑白两道全对我们下手。”常青也有同感将双手一摊,“我来洛阳寻不见你,却在天津桥上遇见了你们老三盛辉,还是他给我指路,说你在湖州茶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