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师父,别来无恙啊,您这是从哪儿来呀?”义方是认得严阳尊者的。
邋遢和尚见是十方折冲府都尉,几年前於末山脚下结识的,便喜盈盈地骑在虎上施礼回应,“善哉,是庄将军啊,我是听闻婺州闹虎患,特此从严阳山前去降之。”义方真心赞美一番,哪儿知道和尚面带内疚地接着说,“阿弥陀佛,贫僧惭愧,只能念几句佛经擒住些野兽,而那些披着人皮顽固不化、黑了心肝的妖魔鬼怪却奈何不得,听我师弟多福讲,浙东余姚劣绅徐泽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纠结地痞,独霸一方。他盘剥捕鱼、贩盐之利,真乃苛政猛於虎也。听说那临安杆子会的双花红棍钱广、明州贩盐的总瓢把子裘甫都吃了亏,难道天高皇帝远就没人管一管啦?将军,您这是意欲何为呀?略有空闲应该去看看,为民主持正义嘛。”
义方对徐泽这个名字隐隐约约在哪里听到过,年头太久实在是记不起来了。他将去宣州平叛之事简略说与尊者听,“去宣州?那个就别想啦,大江之上的所有渡船都被宣州叛军收到了对岸,你们还能游过去不成?另外,在江面上人家布有战船,来回巡防严阵以待,遇见可疑船只悉数击沉,想必也是针对你们的吧,庄将军,可要加倍小心呀。”说得在旁细听的刺史双眉拧成个疙瘩,愁苦万分。
义方谢过严阳的好意提醒,目送他西行远去。这时大同禅师带着义存,邀着从谂大师及富态和尚告辞而去,他们四个出家人来到岔路口,义存笑道:“阿弥陀佛,大同师父您还记得吗?我初次来投子山时也是在这里,问您哪个是龙眠路?您以杖指之,我却不解,还问东去西去?师父您说我不快漆桶!”
大同和尚听罢,仍是抬起手杖指之,然后态度严肃地说:“你还是不快漆桶!”
沿官道一路向东,还算顺畅,这队人马来到大江北岸,眼望浩瀚无边的江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银亮亮的,像穿着盔甲的猛士汹涌澎湃,一往无前。有时脾气暴躁起来,横冲直撞耍起性子,卷激出一个个湍急的旋涡。
“啪、啪”拍打在岸边的浪花也似重重烦闷堆积在温璋的心头,军队的到来惊动了栖息於芦苇中的几只水鸟,扑棱棱地拍打翅膀贴着水面飞向江心,“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写的就是这景色,义方兄弟,我爱读温庭筠的诗句,写得美轮美奂,每每读来总让人身临其境。”
他手搭凉棚遮住秋日的艳阳,向大江对面望去,依稀可见对岸宣州南陵县的大堤,“哼,那里就是荷叶洲吧?这可比莲叶出水大如钱大多了。荷叶洲大通渡口,商埠要冲,可惜叛军先下手封江啦。”刺史不无遗憾地哼了一声,他目光转向义方征询道,“没有渡船,人家又严加防范,我们该如何是好呀?不如沿江寻一寻其他渡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义方思量后指出,“北上和州正闹洪水,不可;南下池州一绕又得耗费时日,而且从那里奔往宣城,九华山挡道峰高路险,想那宣州叛军已早有戒备,必在山路隘口处设有布防,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
“这么说只能从此处过江喽,可船到哪里去找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刺史四下里张望着,别说是帆影,连个鸟影也没有呀。
兵士们散开了去周围寻船,去的时候吵吵嚷嚷像能担负大任力挽狂澜似的,走了多时再返回却垂头丧气怨天尤人了。
两手空空望江兴叹也不是办法,
有不懂事理的扯开嗓子大呼道:“喂!有渡船吗?渔船也行啊!有喘气的没,吱一声嘞。” “愚蠢!邪或啥哩?难道是要告诉叛军我们来了吗?假装聪明,糊涂蛋,给我闭嘴!”温璋担心呼喊声会被对面的敌船听见,急忙阻止手下人并大声严加训斥。
“你,给我闭嘴!天下第一糊涂蛋,大白天的喊些什么?搅了我老人家的黄粱美梦。”就从近前岸边的芦苇丛里,突然站起个手拿钓竿的老渔翁,撅着白胡子吆喝道,看他是满脸的不高兴。
刺史听他骂自己是天下第一的糊涂蛋很是生气,“你个老头子好没道理!大白天的,你钓你的鱼,好好睡你的觉,我教育我的部下,关你啥事来?还出口伤人,你是老而不尊啊。晓得我是谁吗?原宋州刺史,新任宣州团练使!”
“刺史?在我老人家眼里就如同眼屎、鼻屎、狗屎!说你糊涂蛋你还不认,今后有你心烦的。”老渔翁毫不示弱地对付着。
义方从中劝解着,然后客气地问道:“老人家,你在江边钓鱼吗?那一定是本地人喽,可知道这周围哪里有船只呀?”
老人平息了火气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还是这小子会说话,比小时候又见出息啦,不愧是天下第一有情有义之人啊。”
义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老人家,还知道我小时候的样子,我们曾经见过面?”
“见过面,当然见过!你小子是贵人多忘事呀,我还给你带过路呢。”老渔翁不等义方反应过来,摘下头上的斗笠扇了扇再问,“你们这是要去江南喽,怎么傻呆在这里不渡江啊?哦!大大小小的船都被宣州的官兵拉到对岸荷叶洲去了,你们早来几日就好啦。”
“老人家,真没有办法弄到船吗?”义方不死心地再次询问。
老头停住手中的斗笠眼望向江面,“办法有是有,可即使有船也是过不去的,宣州府押衙李惟真带着讨击使余雄的儿子余悦,把这一带的江面封锁住了,十几条沙平船没白天没黑夜地巡查,别说是条船,就是只野鸭子也飞不过江啊。”
新任宣州团练使一脸严峻地看着渔翁,“叛匪头子康全泰还很狡猾嘛,以大江为屏障负隅顽抗。可他糊涂啊!宣州乃弹丸之地,来平叛的可不光是我们宋州的军队,圣上下旨令淮南节度使崔铉、镇海军节度使李琢四下围堵多路出击,只怕他那几百府兵是防不胜防吧,再怎闹腾也兴不起啥大浪,到头来是以卵击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