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有你这天下第一,他康全泰也就排个第二吧。说到狡猾更是抬举他喽,那都是李惟真的主意,他多说是个打在人前的幌子。”老头子轻视地撇了温璋一眼,“说你糊涂你还真冒傻气,做为统帅连敌情都不清楚,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况且康全泰不止是四百多府兵,还有财大气粗的李惟真高薪雇来的乡勇,那可是上千人啊。还算你们幸运,只是一些散兵游勇乌合之众。”
刺史在身后愤然道:“。”
老渔翁回身讥讽他,“军乱也是你们当官的促成的!俗话说,羊毛不能逮一只羊身上薅啊!虽然江南向来太平无战事,物产富饶,却恰恰因此苛捐杂税较别处更甚。沉重的赋税、无理的摊派、戍军饷金的削减,逃民山匪水贼猖獗。尤其是地方官吏为邀功升迁着力‘进献’,附加税额令黎民不堪重负。如果当官的不晓得顺应民意,一意孤行昧心逆天,接下去的可不再是如宣州的兵乱啦,到那时揭竿而起的不只是区区府兵,千万个百姓激愤而起酿成民变,他们的吐沫都能把你们淹死。”老人家侃侃而谈真不像个山野村夫,倒是似满腹经纶的避世隐士。
见将士们面面相觑不言不语了,刺史恼怒地大吼一声,“大胆小民!竟敢妄议国事,妖言惑众。大唐子民本该按法纳税,官员戍军更应恪尽职守,保卫一方平安。驱逐观察使郑熏,背叛朝廷,武力割据是大逆不道,天下人得以诛之,其必死有余辜。”
老渔翁不屑一顾地冷笑两声,转过身去甩出钓鱼线抢白了句,“天下第一糊涂蛋。”
义方看温璋气得脸红脖子粗,怒不可遏就要发作,立即扯住他的衣袖加以阻止。“老人家,你说的颇有道理呀,晚辈也是这么认为的。藩镇节度使任满迁移之际,皆上奏其仓库蓄积之数,以羡余多为政绩,朝廷亦因此而嘉奖。藩镇财政的收入和支出,皆有常数,若非赋敛过重,或停废兵额,减削将士衣粮,羡余从何而得?近来南方藩镇数有军乱,皆由此故。一旦军乱,仓库皆被剽掠,朝廷又发兵征讨,费用浩大,竟有何利?当今皇上圣明,已经采纳了右补阙张潜针对藩镇羡余之弊的谏言,命藩镇长吏从此不增赋敛,不减粮赐;省浮费,节游宴,而后有羡余者,朝廷再予以嘉赏。”他走到渔翁身旁瞧着浩浩荡荡的江水感慨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汹涌的江水就奈何不得啦?无辜百姓就活该经受战乱的蹂躏吗?不经言路任意胡为,率兵哗乱,要挟朝廷,此等行径能姑息妥协吗?各地竞相效仿,必将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是他效仿别人,自安史之乱后藩镇闹事不是家常便饭吗?康全泰一个偷鸡摸狗的强盗出身,靠着阿谀献媚、谨小慎微,苦巴巴熬到宣歙观察使幕府中的都将,胸无点墨、见利忘义、蛮打蛮撞之徒有什么谋划?都是那个拥有民团,垄断贸易的老商人李惟真的主意。这个人为逃避税赋花钱买了个军职,宣州上下被他打点得服服贴贴。他有个同党是里正余雄,拥有良田千顷谷物满仓,也通过贿赂得个讨击使的闲职,利用权利大捞好处,筑磊石闸使千余户人家的庄稼无法浇灌,减产歉收。为此还纵子行凶公然杀人,其子余悦被收监入狱后不但没判死罪,还千方百计欲要逍遥法外,真是岂有此理!观察使郑熏乃廉正不阿之人,谁求情也不答应。结果在老奸巨滑的李惟真煽动下,康全泰心生妄想,纵容被拖欠粮饷的府兵叛乱,武力驱走郑熏,还恬不知耻地向朝廷索要观察使的职位。并裹挟百姓要求税赋减半,承诺他若是扶正将补齐府兵衣粮,免除州民苛捐杂税。”
老翁和义方很是投缘,似有心在详细说明事情的原委,“小子,弯弯浅流就把你难住啦?老人家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变化出条船来送你们过江。”
老渔翁双手拢在嘴边成喇叭状,亮开嗓门唱起棹歌,“是哪个来推我吗?”然后将钓杆用力一挥,一道彩虹凌空掠过,人们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从芦苇丛中缓缓驶出一艘大船,船楼有三层,两侧各设置四轮,每轮八楫,四人旋翰,每个转轮安装了八个翼桨击水,木轮击起的浪花似银龙奔腾哗哗震耳。
“谑!好大的明轮船啊。”大家的眼光亮了,立即引起一片充满喜悦的惊讶声与欢呼声。
人们发现这大木船船身不但大而结实,更有三十二个肌腱发达的彪形大汉在用力踩蹬,更为称奇的是,他们的模样长得极近相识,鼓眼泡、大脑袋、横嘴叉,个子比普通人高一头乍一背,都套着件青绿色的皮袍子,就似一个妈生出的孪生兄弟。
“小子,带着你的手下上船吧,老人家再帮你一回,送你们渡过江去。”老渔翁接过船上放下的跳板。
事态紧急也顾不得许多,温璋和义方带着这四百多人陆续上船, 说也奇怪,木轮船看似也就能容纳三百人的样子,可只要你多登上一个,便会自动伸展出空间,待最后一个兵士落脚船里刚好是满满当当。
“蹬轮启航!”一个甜美的女声从最顶层的船楼里传出,这就是号令!三十二个大汉步调一致脚踏踏板,大船劈波斩浪离开江岸。
“阿弥陀佛,施主!请等一等。”“嗒嗒嗒”一匹青骢马从北面赶来,马上背着篓子的和尚高声呼喊着,这渤海国的贡马脚力强劲,转瞬间便来到近前。
“停船!让那个修行人上来。”又是一声甜美的吩咐声,大船缓缓地重又靠了岸,高大水手麻利地将跳板搭好。
“不中,船上再没有多余的空地啦,他还骑了匹马。”刺史环顾左右很是为难。
“善哉,这大江上下怎么没有渡船呢?北边全是洪水,南边都是高山。”和尚跳下马牵着上了跳板。
本来是挤挤抆抆的,哪里有人和马的位置呀?可当他的脚欲落下时,甲板突地延长了一块正正好好让其站得安稳。
老渔翁帮他扯好马匹,卸下肩上的篓子,和尚自我介绍说是日本国来的学问僧慧萼,去明州乘船归国的,可走到江边却寻不到渡船,正一筹莫展之际万幸遇见了你们。
出家人又与温璋、义方见礼,两个主帅遥望江南商量着如何穿过封锁,刺史自言自语道:“义方兄弟,一船战多船不知道胜算多少,有没有戏?”
“有戏!有戏!”义方还没答话,日本和尚心情愉悦地高声喊着,因为他听见顶楼里传出甜美女声开船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