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陷落虎穴不由己,亲朋挚友巧计施。(1 / 2)

十方英雄传之 张大兴 2935 字 1个月前

离荷叶洲不远的江面上游弋着几艘方头方梢、平底高杆,多为长方形纵帆的沙平船,在宽敞的甲板上挤满了握刀持枪的武士,有披挂盔甲的府兵,有衣衫各异的百姓。虽行行色色鱼龙混杂,却精神饱满似吃了盛唐县的大麻,眼睛齐刷刷地扫视着江面,高度警惕如临大敌。

“今照好天,国先生真不是孬种,平日里文文弱弱的,杀个鸡都打哆嗦的人,关键时刻也能和我们这些粗人一起轮刀舞枪的。我说你还是回你的学堂教孩子们子曰诗云、之乎者也吧,去读你的圣贤书,不要为了这几个酬金耽误了功名前程。”说话的是个古铜色脸膛的农夫,干枯的皮肤布满了皱纹,他手里拄着把大锄头。

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个中年儒生,看他外表的确是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子,谁也不曾想到他能参与其中,手里还拎着把铜戒尺比划着。“少西贤弟,舜发於畎亩之中,傅说举於版筑之间,胶鬲举於鱼盐之中,管夷吾举於士,孙叔敖举於海,百里奚举於市。故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学生我出於寒门,几经乡试不第,更谈不上省试啦。拉下面子给人做教书匠,实乃无奈之举,可乡里苛捐杂税太重,百姓多有背井离乡弃家逃遁,到哪里去凑集生源啊?只能出来应召混口饭吃。每当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之际,学生悟出光有满腹经纶是不够的,还要有天时、人和。就拿我们宣州举行的乡贡考试来说,白乐山以一首赞叹宣城美景的诗歌《窗中列远岫》,初显其才华横溢,一鸣惊人脱颖而出,并赢得前观察使崔衍的赏识,被推举去长安参加进士考试。我记得诗是这么写的,”

教书匠露出一览众山小的神情,好像不是白居易的作品,而是他的力作,“天静秋山好,窗开晓翠通。遥怜峰窈窕,不隔竹朦胧。万点当虚室,千重叠远空。列檐攒秀气,缘隙助清风。碧爱新晴后,明宜反照中。宣城郡斋在,望与古时同。妙哉,妙不可言!”

“搞么呀伙?国先生,你若是说别人我不晓得,说到推举白乐天去长安参加进士考试我可晓得。那年他急匆匆从饶州浮梁县做主簿的大哥那里赶来应试,是全赖他的小嗲嗲白季康和哥哥白幼文的运作喏,他小嗲嗲正值在我们宣州溧水做县令,跟崔衍打个招呼不就得了,哪得有旁人沾边的份咾?”

就在他们身后,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很是不以为然,他手持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打眼一看好像是个宰杀牲口的屠夫。“姐夫,总不得又是官官相护,走了人情了吧?”红脸汉子似乎恍然大悟道。

读书人闻听此话很不入耳,拉下脸来当即予以驳斥,“你们俩个一担挑,真是顺嘴胡说诋毁崔衍的清誉!崔观察使可是难得的好官啊,他接手前任酷吏刘赞的烂摊子,革除弊政,勤俭自律,发展生产,府库盈溢,宣州的老百姓得以在饥荒之年免遭流离失所之苦。特别是敢为民进言削减重赋,这一点是郑熏这些因循守旧、明哲保身的官员所望尘莫及的。”

两个姐夫妹夫也有同感,“是嘀!郑熏人品么得说,公正简洁,一板一眼,可畏难避险没有辣气,还不如康全泰将军干得漂亮,为民请命,伸张正义,带着宣州的百姓们寻条活路。”

“是嘀!要是朝廷恩准康都将任宣歙观察使就好咾。”

“是嘀!”

“是嘀!”

船上的其他人也都众口一词道。

“小孩子,

给老子滚出来!你们两个样子不要跟老子犯不弄,你个垂头丧气嘀,还有你个兴头郭脑嘀,别看是幕府里当官的,老子半拉眼皮不夹你俩。嗲嗲好说歹说让郑熏赦免了我,老东西就是装模作样说没得商量,杀个人能怎嘀?结果他似丧家之犬逃到扬州去咾。你俩没跟姓郑的一起逃了算是命苦,眼下就得听老子的,否则老子一刀砍了你们。小孩子不是经常在西明寺题诗写字炫耀吗?我这里正好能用上你们。”从舱里窜出个模样刁钻的小个子,尖下颚支出几根卷曲的黑毛让人见了不舒服,冷眼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善类,“你,这把刀拿住了!给我上甲板巡逻去,别在舱里装无辜。还有你的把子,听说是世家子弟,嗲嗲是张希复?还有个爱讲鬼故事的噶公,是前宰相牛僧儒吧?好黑人哦!现在没工夫听你讲鬼呀怪的,去把老子的大旗写咾,你就写宣州大将军余悦。”  在他的拉扯下,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露出头来,其中一个个头不高瘦条条的身材,颤巍巍地接过障刀;另一个个子略高些,完全没有惊恐神色,反而笑嘻嘻的无所畏惧。

“悦儿,不得无礼,张读、苗台符都是佐官,你的事他们能有什么错喏?为难两个孩子不仁义呀。”又从里面出来位精神矍铄的老男人,他穿戴讲究背有些驼,有意无意地摇着头,总像是客气地拒绝否定着;那两只眼睛明亮得闪着光,盯着人看似要刺进肉里去。

霸道的小个子见是他发话,气势上明显矮了半截,“阿也,李嗲嗲,么为难他们,不是您说要物有所用,也不能白吃饭,不出一毫毫力气吧。”两个小青年不敢违背,一个加入到甲板的人群中,一个找来笔墨往大红绸缎上涂抹起来。

“有条船过来咾!”有人了望到江面上的异样,警惕地呼喊起来。的确有条大帆船从北边划过来,远远看去,一些人手持兵器屹立船头。

“阿也!是淮南崔铉的官军来咾。大家都排好队列,他们一靠近就放箭。”又跳又叫的小个子命令道,“小子!我的大旗写好没?赶快竖起来。”手下人一阵忙活,找到竿子将绸缎挑起来,在江风中呼啦啦吹展开了。

“宣州的弟兄,不要放箭!我们是朋友。”驶来的船上有人高声通报,沙平船的宣州人细看,确实来者皆是百姓装束,并无牙旗官衣,只是在最前端众星拱月现出一位,此人举止高傲,气度非凡,襆头外裹白色罗帕,外披锁子甲,他正扬手示意此来并无恶意。

说话间,船到近前,那中年男子左手抱右手拱手道:“哪位是李惟真将军呀?在下许道敏,是专程带领乡邻前来相投的。”

听其自报家门,老商人李惟真拨开人群挤到船舷,“阿也,是名士许道敏吗?欢迎欢迎!”他急忙令人搭好跳板,将来人请过船来。

两人揽手挽臂称兄道弟,自然对时政狠狠抨击一番,“理解,理解,宣州府军也是被逼无奈呀。我们不也是一样?水深火热难以维系生计,听闻康全泰康将军率先起事,驱走郑熏为民请愿,我们即刻响应前来助阵啊。”

“感谢,感谢,自起事以来各方豪杰纷至遝来,鼎力相助,今日得遇许名士相助,大事可成咾。我们宣、歙、池三州将士百姓别无所求,只望朝廷减轻重赋,补齐拖欠的粮饷,任命康全泰将军为观察使而已。”李惟真满怀感激地频频摇头说明。

主人殷勤地引着客人往舱里去,站在人群中的苗台符眨着眼睛悄声问好友张读:“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许叔叔怎么来投叛贼啦?”

张读心里明白此中定有谋划,想这许道敏是外公牛僧儒的得意门生,又是父亲张希复喜结良缘时的傧相,后来又因外公被贬受到牵连,延误十九载才和自己、苗台符同年及第,他此番前来一定是为救自己的。

没容他多想,江面上鼓声大作,杀声震天,又有一艘快船破浪而来。离着很远便射开弩箭,还传来“叛军该死”“逆贼投降”的叫骂声,船头的牙门旗上书写着镇海军节度使李琢的官号。

沙平船的甲板上是一片骚乱,“看那旗号!润州官军打来咾。”

“浙西的,后面不会还有淮南的吧?”面临大战身处险地,乌合之众难免要乱了方寸。

瘦条条的苗台符眼力不错,清晰看见快船上站立着个头罩天蓝四方平定巾、内衬白色裳衣纨絝、外搭鹅黄杭罗披风的男子。“张读,你快看,那不是你表舅皇甫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