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列啊骚拉?刘爷,是打百子,还是解药失效啦?”进士见了觉得好笑便问。
“激,激动。”刘暀确实是难以抑制自己,连说话都出抖音了。
王辂扑哧笑道:“不过是看一封信呗,激动也不能激成这样子吧?看来你这个朋友不是赠你钱了,就是许给你官了,不会是也为你花钱买了个县令、县尉的吧?”
“让我入京去做上府果毅将军。”刘暀机械地答着,眼睛盯在信上未曾离开。
这回轮到王进士张大了嘴巴,惊愕地有些语阻了,“啊,啊,上府果毅将军,那可是从五品下的官呀,你踩到狗屎运啦?”
刘大棒子突然惊叫道:“会有这儿事!琼俊是皇上。”他又看了几行忙将信纸凑近灯烛将其点燃,生怕会让别人看到里面的秘密似的。
“闹列啊骚拉?怎么还烧了?进京做将军不会是骗我吧?让我看看信里到底有没有。”进士忙上前去夺,可信已经点燃,只剩下一行字“琼俊是当今皇上”,随着一缕青烟也化作了灰烬。
“孩子,回京去告诉你师父,我们在明州过得很好,不用挂念。若他有空,可来奉化鄞阳乡大明堂裘村看我们。”然后拉着进士往外就走,“我们这就回明州去。”
“哎,刘爷,你不去做将军啦?”进士还在惦记着那封信。
老头子遮遮掩掩地回答他,“什么将军?哪儿有和你贩盐痛快。”
王辂打开朋友的手笑话他,“你就吹吧!还请你做将军呢,你还是先让三爷做了皇上再说吧。”
这回刘暀一本正经地说:“三哥做皇上还得等等,我一个好朋友坐够了他再来吧。”说完大步流星地出了二堂。
“你就吹吧!你朋友是皇上,我还是丞相呢。”进士在他身后小步紧跟。
天赐要将慧萼和尚送至甬江口望海镇,陆龟蒙老两口和周凌闲来无事也一并跟来,大家聚在一起便辞了驿船。他们顺姚江入甬江来在明州,於开元寺借宿一晚,第二日乘着陆龟蒙的木船沿江而下抵达江口。
早些年,去日本国走的是无险费时的北路,夏来秋走,由登州或楚州入海,经新罗至本州。可随着新罗征服了高句丽和百济,与日本国交恶,这条路便走不通了,随即转而改走南线。这望海镇便成了跨洋去日本、新罗的海上咽喉要道,可向南去阿儿奈波岛(冲绳),然后逐岛北航至九州,只是用时多了些;最快捷的海路是出梅岑岛直渡东海,赶上天好风顺最快时三天就能到达,只是途中汪洋无边,飓风频发,常有船只颠覆。
走进望海镇,一条主道直抵码头,看规模不大乃弹丸之地。它虽处明州地界之内,却由浙东观察使直接管理,还特派重兵把守。
天赐他们可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一经打听当下正好有张友信的海船即将启航,这条船上几近客满,载的一多半是新罗商人,就听他们“呛拨楞呛”地热烈争论着,高兴的时候还要跳上几下,亲近的表现是相互追打嬉闹着,尤其是女人们一旦有块空场,便舒展双臂做凌空飞翔状,面带微笑三五成群翩翩起舞。
日本和尚一再地表示感谢,背着篓子的腰杆从进入镇子就没挺直过。天赐与胖小子周凌将慧萼送到海船的跳板旁,说的都是平安保重的祝福话,道不尽的是依依不舍的惜别情。突然间和尚双膝跪地,天赐伸手相托却没托住,也被带着跪倒地上。
“你们怎么跪下了?也太客气啦,不用行此大礼吧?”这举动笑得胖小子前仰后合。
天赐站起来又要去拽和尚,“哎呀,不必行此大礼,我们是朋友,快请起来。”
可他使出全力对方就是纹丝不动,慧萼一脸无辜无奈地说:“阿弥陀佛,不是小僧不起来,这后面的篓子有千斤重,像座大山压得我动弹不得。”
天赐让他脱去背带,自己试了试那地上的篓子,真是奇怪!原本十几斤的分量怎么突然变得如磐石一般,靠他一人之力是搬不动的。
“勾勾,怎么会呢?我来试试。”周凌在旁边看着好玩,自告奋勇也要比划比划,见他使出蛮力又是推又是抱,只累得青筋凸起,气喘吁吁,也是无济於事,“噶有趣!和尚,你这篓子里是啥东西呀?”他抆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子。
“善哉,观音菩萨的佛像。”慧萼双手合十虔诚地回答道。
胖小子望着地上的篓子加以断言,“观音佛像!这是菩萨不想跟你去日本国呀,显灵了。”
“阿弥陀佛,不会吧。若把毗卢观音像带回我们日本国去,可奉国家,流布天下,增苍生福,岂不是大功德的好事吗?”日本和尚蛮有把握地向朋友阐述。
“是好事,你们几位请过来,帮个忙好伐?”周凌向路人请求帮助。
还好,正有五个人打此经过,里面还有三个出家人,“善哉!是慧萼师兄啊。你来望海镇是要回国吗?”其中一位身穿木兰色袈裟的大和尚惊奇地招呼着,看他长得有七尺高的身量,肉墩墩结实魁梧,两道粗眉略微短了些,尤其是左边的一撇还少去了半截。
和尚慧萼一抬头认出对方,“善哉,你呀。圆载师弟,你们也要回国吗?”原来他与圆仁、圆载、圆珍都是出自日本国德高望重的最澄大师一门。
“阿弥陀佛,我眼下还不想回去,是来送圆珍的。事不凑巧,你们没能遇上,圆珍师弟先是回了趟天台山国清寺,昨日已经随李处人的船回国啦。”圆载又将同行的两个商人介绍给师兄,原来是经常去日本做生意的大买卖人,一个叫李达,另一个是詹景全。而那两个和尚,一个中年人,一个老头子,看起来都有些面熟,好像是圆珍同来大唐的从僧,当他们向慧萼施礼问好说明身份时,才确证正是这样的,做师伯的心中纳闷,他们怎么没随圆珍一同离去呢?
当圆载知道篓子里是一尊观音石像后怎舌称怪道:“乖乖,圆珍一千多件经论佛夹,还有真言道具、古碑铭文都带走了,你这一个尊石头佛像却搬不动。难道是菩萨显灵啦?”他试了试也是无能为力。
大家一起合力抬篓子,可还是重如泰山无法挪动,胖小子左顾右盼又喊来新罗商人相助,一阵“滑停滑停”的号声后这才勉强将它抬上船。
又是挥手告别,又是互道珍重,海船飘飘荡荡出了港口,渐渐远去消失於云水间。“都走啦,圆珍师父这一走,不知哪年再能相见?他还托付我为他寻找金刚智、善无畏、不空的真影呢。”商人詹景全眼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感慨地说。
商人李达也有同感,“是呀,海路艰险,圆珍师父听我的就对啦。回国还得乘坐我们的唐舶好, 性能优良,坚固安全,不像那用木板拚凑、枯草填塞的日本船,遭遇暴风骤雨就是一个字。”
詹景全想听同伴的独到见解,便急着问是哪个字,“四郎,什么字?你还没有亲身体验吗?完!玩完的完!”
那边圆载在劝说着两个和尚,“善哉,圆珍就是这个样子的,五笔和尚的外甥吗?说上句说惯了,骄傲得很!想说啥说啥,嘴巴不饶人,你们跟着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才的人都有些脾气吧?不像我没心没肺,一天傻乐呵。”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和尚愁苦难过,看似心里有委屈堵得慌,
“阿弥陀佛,太伤人啦。”
“是呀,背后说坏话,把事做绝了。不是圆载你告诉我们,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大和尚亲密无间地嘿嘿笑着,急忙用手捂嘴,提醒他们勿要再说,“好啦,丰智、经生的良,你们既然执意不走,还是跟我回京投西明寺吧。”随后这五个人与天赐、周凌告别散了。
天赐再回首眺望那茫茫大海,眼中微微湿润,还颇有些伤感之情了,“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别望了!我们也该走喽,回到甫里巨积庄,我给你们做鸭子切。”远处泊於岸边的木船上的老者陆龟蒙招呼着。
“勾勾,要变风向啦!海上就要起大风了。我看和尚的那条船是驶不出梅岑岛新罗礁的。”胖小子仰视着天上涌动的流云自信地断言道,他拉着天赐快活地跑向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