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挺直了胸膛,不服气地正色说道:“我王宗实就是这脾气,认的是老理,祖宗定下的规矩,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郓王是长子老大!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事,万岁却依照喜恶欲废长立幼。历朝历代这样的教训还少吗?不守正途任意妄为,掀起血雨腥风的事例屡见不鲜。”
两个人百感交集相视无言,只有口打唉声紧握手臂,亓元实恼恨地望着东北方向的宣化门,却猛得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平白无故的增派哪门子军士吗?皇上服用了医官李玄伯、道士虞紫芝、山人王乐等所制的长生不老药,导致背部生疽,无法理政,有一个多月不能上朝啦。莫非?大哥!恐敕命有诈呀。”亓元实倒吸了口冷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上司。
同样倒吸冷气的还有王宗实,“你是说皇上?不会!我从玄武门北衙出来时,王茂玄还和往常一样。若是寝宫里有事,那几个同党不会不通气的,他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
“增派兵士就不是好事,极有可能是皇上病危了,真要是那样,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中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我愿陪中尉闯进浴堂殿,纵使千刀万剐也要探个究竟。”副使迫不及待地恳求着。
“是啊,刚才杜审权和似先元锡都说今天并没有拟旨,那外派的诏书是出自何人之手呢?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制的矫诏吗?好!洒家豁出去啦。去寝宫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左神策军中尉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拿定主意说走即走,撇下车子徒步前行,带着手下直奔浴堂殿而去。
“承旨,这是哪一出呀?”在一旁听得只言片语的院使公公偷着问。
“好像说是有人出矫诏,要把左军中尉支开。似先院使,可能要出大事啦。”杜审权隐隐约约预感到情形不妙。
左军的两个统帅是从寝宫的侧门进入的,人越往里走越感到情况危急,从里面传出女人们的呜呜哭声。殿内殿外的金吾卫、执事太监、还有增派来的右军将士,一看到他们两位不速之客,个个是神情慌张,忐忑不安。
“都给洒家站那儿别动。”中尉的低声命令吓得所有人呆在原地,这效果除了权势的力量,更有日积月累的威严与自信。
“谁让你们进来的?胆敢擅闯寝宫!”两个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气势汹汹地上前拦阻。
宫里的大管家、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也在帮着腔,“来人呀,把王中尉请出去。”他们试图遮挡住宫里的一切,可终归身体面积有限,无论如何是挡不住东墙下搭设的灵台和哭天抹泪的嫔妃们。
“王归长、马公儒!你们好大的胆子。圣驾已崩,为何不先诏告天下?却这般鬼鬼祟祟,在背地里搞阴谋诡计,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随即左军中尉咆哮着从袖子里抽出外放的敕旨,狠狠地摔在对方的面前,“皇上大渐弥留之际,哪里来的这道圣旨?显然是你们伪造的。身为枢密使应该清楚,假传圣旨,该当何罪?诛灭九族!”
毕竟是做贼心虚,眼见诡计败露,那三个太监当即被吓得面无血色,两腿发软扑通跪倒,抱着王宗实的大腿连连求饶。
马公儒还算有些胆识,向着中尉颤声申辩道:“我们从未搞什么诡计,更是光明正大地为皇上办事。皇上临危前宣我们入宫,命我等三人拥立夔王李滋为太子,眼下正在忙着料理后事,还没来得及向外诏告。”
“呸!洒家问你,万岁驾崩几日啦?”看殿内之人皆心怀鬼胎沉默不语,中尉怒目而视指着宣徽南院使逼问道,“王居方,你说!”
此时的内廷大管家抖得像在打摆子,惊恐万状地回答他,“是前日驾崩的。”
“啊,都三天啦,你们这些心怀叵测的家伙,三天来就憋出个支洒家离京的坏主意吗?伪造圣旨,隐瞒实情,做得跟真的一样,洒家险些上了你们的当。再没人相信你们的鬼话啦,还妄称万岁遗诏立四皇子为太子,欲矫诏不法,丧心病狂啊,真是岂有此理。”王宗实不留情面地叱责他们。
“中尉,皇上临终前确实是让我们拥立夔王李滋为太子呀。”两个枢密使几乎是同时肯定说。
“闭嘴!死到临头还敢祸乱朝纲,废长立幼是自取灭亡,你们是要使大唐陷入险地天下大乱吗?万岁乃高瞻远瞩、深谋远虑之人,怎能做出此等浅薄的决定呢?郓王是长子老大!立为太子是名正言顺的事。若要再胡言乱语,现在就割掉你们的舌头!”中尉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只吓得所有人不敢言语,“猴崽子,去把宣徽北院使齐元简喊来,就说是我的话,十万火急,来晚了要你们的小命。”他向执事太监严厉地命令道。
不多时,满脸流汗的宣徽北院使跑进殿来,一下子就被殿里的景象吓住了,他连滚带爬地匍匐向灵台,先是憋憋屈屈地哽咽着, 后来悲痛瞬间释放,声泪俱下嚎啕大哭,不管不顾使劲地磕头。
“齐元简,哭几声得了,现在还不是痛哭的时候。万岁晏驾多日了,古语说国不能一日无主,以防奸佞小人乱政篡权。”他恶狠狠地扫了一眼那三个所谓的顾命大臣,明明白白地说指的就是你们。
“国事为大,小人全听中尉的吩咐。”齐元简抆干眼泪明确表态。
“那好,你这就带人去十六宅,接大皇子郓王李温入宫,事不宜冲,千万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齐元简,可要加倍小心,关系重大呀。”左军统领不放心地叮嘱道。
宣徽北院使喏喏连声,不敢耽搁,即刻退出寝宫安排去了。
“我们也一同去迎接大皇子,如何?”马公儒见事已至此,再想扭转也是徒劳的,便向另两个同伙使眼色提议。
“好啊。”
“应该。”
王归长、王居方心领神会地响应着。
“你们要去哪儿呀?哪里也不要去啦。”王宗实大手一挥制止道,“元实,先把他们三个押下去,等大皇子到了再做处置。然后唤学士院院使似先元锡进殿,立即遵从先皇遗命,下诏立郓王为皇太子,代理国政。”副使遵命将诸人羁押起来。
此时不晓得他们三个有没有后悔,千不该万不该为抢头功,向右神策军中尉王茂玄隐瞒了实情,最后落了个鸡飞蛋打,任人宰割的结局。
眼见宫内的大局已定矣,左神策军中尉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好玄了,这雷打得及时。”他神色黯然地向灵位行三跪九叩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