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僧中近臣出寺来,方外之人自悠然。(2 / 2)

十方英雄传之 张大兴 3061 字 1个月前

温璋也仰头望着,“可能是庙里有事要找大师吧。”两个人又并肩走出贾家楼。

忽然老人家提鼻一闻,不由得开口赞道:“怎么这么香?就是平康里前曲的窑姐也没这么好的胭脂香粉呀。是哪里传来的?”

温璋也闻到了,一股香气袭来,确实是幽香绵长沁人心脾啊。

“璋儿!躲开!”温庭筠突然使劲地拉扯侄子,像是要令其避开什么东西似的,“璋儿,疼不疼?刚刚有个大汉举着花盆砸在你的头上,快让叔叔看看伤势如何?”

这怪异的举动把温璋搞懵了,什么大汉?哪里有花盆?眼前只有一条南北相通的大道。

“堂兄,我父亲这个样子有一年了,经常出现幻觉,活的死的、有的没的都能看见。”堂弟温宪心情沉重地解释着。

京兆尹颇为同情地拉着老人的手安慰着,“叔,我没事。”然后理解地对兄弟说,“这恐怕就是叔说的平行世界吧。”

“璋儿!躲开!”突然温庭筠再次使劲地拉扯侄子,像是生怕他被什么东西撞到。

“叔,我没事。”温璋既同情又好笑,同情堂叔老了老了,糊涂呆傻成这个样子;可笑他年轻时,是多么身手敏捷、风流睿智的人啊,人称温八爪,现如今扯人的力气都勉勉强强了。

还没等他的笑容全部在嘴角展露出来,又有一双大手从背后猝不及防地推来,“府尹!躲开!”是参军冯涓的喊声。

“嗖”地一驾马车飞驰而来,紧抆着温璋的身子戛然而止,驾辕的四匹高头大马颈与身等,昂举若凤,衣以锦绣,络以金铎,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浑身鬃毛雪白得无一根杂色。京兆尹的心思全没放在这宝马良驹上,满肚子怨气全发泄给了车子的主人。他恼怒地啪啪拍打着辕杆,“咳!咳!太不像话了。这是大街,不是你家的炕头,人来人往的,拎着锤子竟敢横冲直撞。车里的人滚出来,看看是谁给你们的依仗?今天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位列三公,我非按律脊杖,杀杀你的威风。”

车把式是两个锦衣玉带的英俊青年,虽是仆人身份,却摆出一付高傲不可一世的神情。他俩用眼角夹了温璋一下,阴阳怪气地反击道:“口出不逊,脏的跟松一样,得是想寻事,想乃打?见来车朝上站,小心把你对死咧。”

听这话还是自己的不是,京兆尹只气得七窍生烟,嗓门又拔高了一倍,“狂妄!嚣张!我想知道是谁给你们的依仗?大家都像你们这样不管不顾,恣意胡来,长安城会是个什么样子?今天不惩戒儿等,是我京兆尹的失职。”他本以为穿着便衣,对方不晓得厉害,报出自己的官衔定会吓得狗奴才屁滚尿流。

可没料到他俩满不在乎,还目中无人地嗤之以鼻,“瞅你那球势子,一个京兆尹从三品的官秩,增厉害!”这句可不是发自肺腑的赞美,两个把式会意地相视一笑,“你蛤着呢得是?不想想谁能用四匹马来拉车?再看这七宝步辇,四面缀的是五色香囊,囊中藏的是外邦进贡的辟寒香、辟邪香、瑞麟香、金凤香,所经之处香味半日不散;往车身上看,刻镂水精、马脑、辟尘犀为龙凤花,其上仍络以真珠玳瑁,又金丝为流苏,晶荧照灼晃瞎你的眼睛。这神驹更是脚力不凡,从灞桥到这贾家楼,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不让赐於郭老令公的九花虯哩。额社你好好地不要生事,还是学学五日京兆尹张敞,回家给婆姨描眉咧。额给你社,奏这几匹马都比你的官秩大哩,天子的骨碌子下谁敢说个不字么?”

“七宝车!同昌公主的座驾。”冯涓身子一震脱口而出。

听手下说出公主的封号,温璋抬起的右手怯生生地收回去,立即双膝发软大礼参拜,“公主千岁,下官京兆府尹温璋多有冒犯,望您恕罪。”其余人等同样是慌张失措倒地跪拜。

“毕恭、毕敬,外面在嚷什么?”车厢的珍珠垂帘一挑,走出一位翩翩公子来,他身上的薄衣轻柔如烟若隐若现,纽襻扣未系大敞着怀,手里还持着一条嫩绿的柳枝。这小伙子是极其地英俊,让人见了顿时像沐浴在三月的春风里,又似夏日的燥热下喝了碗冰糖莲子羹,每个汗毛孔簌簌地惬意舒坦,“这火蚕衣真是热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出了一身的透汗。人说一件仅用一两足矣,这件可能是用的多了些。”公子粉嫩的脸庞红扑扑的,他平易近人地对着仆人说笑着。

他一眼看见地上俯身的温璋,“京兆尹,不可行此大礼,折煞小生啦。”

趴在地上的四个人抬头观看,唯有温庭筠惊呼道:“韦保衡!你不是右拾遗韦保衡吗?怎么在大公主的车子上?”

温璋用手暗自捅了叔叔一下,对其低头耳语,“他可是今非昔比了,现在已是起居郎、驸马都尉啦,年初同昌公主下嫁於他。”

“快快平身,公主不在车上,不必行此大礼。”驸马下了车子亲热地用手相搀,“大家都用过饭吗?随我一同进去小酌一杯,这贾家楼可是京城第一楼啊,味道不错名不虚传。我刚从城外回来,耽误了饭点,肚子里咕咕叫闹意见哩。”他摸着肚子做饥饿状。

温璋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柳枝,“驸马是去送人喽。”

“是呀,寒食节了嘛,送我的老师王铎去下圭,为白敏中白相爷扫墓。午前小生去光福里看望老师,他忙着整理车马行李,不想半道出了乱子,马车被人砸了。我说您用学生的七宝车,可老师说这么做有失体统,坏了规矩,便向二伯王式借的车子。正巧杜让能和王荛来了,听说要去给白老爷子上坟,他俩非要跟着走一趟。我本想也一同去的,可明日丈母娘皇妃要来驸马府,一时走不开,只能送到城外了。”

京兆府的两位心里清楚,这韦保衡是咸通五年的进士,当年的知贡举是时任中书舍人的王铎,故此驸马自认是其门生。更晓得他是个小肚鸡肠、心胸狭窄之人,不好与他多说什么,不定哪句话呛了肺管子埋下怨恨。

可温庭筠不识他的为人,在京为国子助教只有一年,彼此属於泛泛之交相遇点头而已。他自认亲近、没深拉浅地问那知情人,“竟有如此彪悍之人!是谁砸了兵部尚书的座驾呀?”老头子充满好奇,眼巴巴地等着回复,却换来对方的敷衍一笑和轻蔑地一瞥。

“砸马车不算什么,我们从光福里出来时,碰上隔壁开化坊在闹盗贼,说是丢了什么宝贝物件,那些荐福寺的出家人还瞒着不说,一个劲地喊着坏了,像疯了一样四处乱窜。”驸马幸灾乐祸地讲述着,可能也为了转移话题,直至人家走入酒楼,也没再提及王铎府里的事。

望着韦保衡的背影,温庭筠不满意地摇着脑袋,“这是个什么人呢?说一半留一半,装腔作势故作玄虚。璋儿,你猜会是何人砸的马车呢?”看着侄子沉吟不语,老人不痛快地嗔怪道,“都是些谨小慎微的家伙。”

冯涓笑嘻嘻地在身后揭了人家的短处说:“温先生,不用猜,是家务事。王铎向来惧内,怕老婆,砸他车的人准是他的大夫人,又在吃醋喽。”

侄子嘘声示意下属不要再说了,然后浅笑低哼道:“叔,这位你可惹不起,不但是皇上眼里的大宝贝,还是个敢爱敢恨、有仇必报、手段刁钻的狠人,前宰相杨收就栽在他的手里。去年他还是右拾遗时上奏告发杨收,检举他曾授严馔为江西节度使,受贿赂百万钱,又说杨收在宣歙置造船务侵吞官资。皇上盛怒之下贬杨收为端州司马,尽削官封,后来又长流安南驩州,最近又下旨令内养郭全穆去任上齎诏赐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