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衣无常摇摇晃晃飘至跟前,那穿着打扮跟鬼故事里的一模一样,长长的袍子、圆圆的帽子、面目狰狞地一只手扛着灰油伞,一只手伸出抓向他,那干枯的手指蒸腾着瘮人的缕缕磷火。索命鬼嘴里不容置疑地尖声命令道:“招!死靓仔,让你骨软筋酥,你同埋我走。”
难道是自己的大限已至?阎王要拿我去阴曹地府啦!和尚的魂魄怕是吓出了窍,是一步步地后退躲闪。当其屈膝缩头之机才发现自己是被夹在两个人之间的,他的身后如影随形地藏着一位,这位身穿红衣、小脑瓜、小身板,活像只装扮成人的猴子。
“死靓仔!趁着我做晨礼,你又溜走了,徐州隔着十万八千里,同你有何干系?看你再耍滑头,跟我回广州。”一个在奋力擒拿,一个百般抵挡,可苦了裹挟其中的贯休。
“么叔!我要去君山参加奉天大会,吕岛主发的帖子诚意邀请,共商大事,而且庞勳在桂林时我们是相识的,朋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干瘦的小伙子理直气壮,声音蛮高昂的。
白衣老人左抓右扯就是不得手,侄子不仅长的像只猴子,身法也是相似,穿蹦跳跃敏捷灵巧,“就你能!哪儿有事都有你,万物非主,唯有真主,安拉是唯一真实的主宰,若是为帮朋友我不拦你,可《古兰经》中告诫我们,只许为主道互相鼓励与合作,而不假思索的盲从与恶魔共舞,伤害生灵,那是万万不行的。”老人指着驿站的院子里,“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也是你的朋友?在黑夜里鬼鬼祟祟的,绝不会是光明正大之人。”
“那两个我不认识,只是见他们相互追逐感到好奇,这才尾随而来,想要看个究竟。”小伙子趁长辈向院中分神之际,猛得将和尚向前推去,老人的一爪正抓在出家人的肩上,疼得贯休哇哇大叫。
“对唔住。”白衣人抱歉地向后收手,借着这一空档,红衣人滴溜溜一转身斜下里窜了出去,“好男儿安能苟且於屋檐之下!我非干出一番惊天伟业来。”他边慷慨明志,边向北纵身而去。
“死靓仔,你给我站住!帮助庞勳我们能得到什么?还是顺从真主的安排吧。”做叔叔的在后面紧追不舍。
被击倒的贯休哼哼哈哈地揉着肩头,强忍伤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见那两个人早跑得没了踪影。“什么人?装神弄鬼吓唬人!你那白帽子矮了些吧?”虽然伤处还隐隐作痛,可紧绷的心舒展开了,明白那不是无常来索命,为还能平平安安地呆在阳间而庆幸。
“有贼!抓贼啊!额滴娘呀!”是看护马车的任会在喊。
又有一个人大声表白道:“你个蠢货!是车底下的那个,我是抓他来的。”随后是一阵厮打声,“柳彦璋,你小子把我的那份贩牛钱交出来,不讲信义,见利忘义,我非拧断你的脖子不可。兑啥?还动刀子。”
另一个不服气地叫嚣着,“贼王八!你可要知道,挂柱容易,拔香头子难,上了我们这条船岂有说走就走之理?年前你流落到潭州,看在都是要饭的,孤苦飘零,我好心收留,把你当作兄弟。可你贪得无厌,挣来的分你不少啦,我现在没钱,要钱?与我再干一票。”
“呸!我王建耻与你这种人为伍,先把这笔帐算清,我回舞阳去,咱们自此两不相干,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看来他决心已定要与对方绝交。
又是一阵厮打,“拿住他们!不要让贼人跑啦。”各屋里的灯烛相继亮了,有人从里面奔出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说谁是贼呢?我们若是贼,你们也是!只不过我们在明处,你们这些官吏是来阴的,这些大木箱子里不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吗?尤其是那锁着的,一定装着搜刮来的金银财宝。都来吧!人多了热闹。”
“对!比起你们来,偷牛,盗驴,贩些私盐只是小打小闹。无耻之徒,我们还怕你们不成?”此时两个黑衣人并肩站到了一处。
忽的一股劲风迎面袭来,他们两个被平地掀起,横着飞了出去,其中一个正正好好砸在贯休身上,他是有了垫背的没摔怎样。可苦了底下的和尚,差点没真得一命呜呼,五脏六腑像是翻江倒海颠倒过来,一阵剧痛后全身麻木得没了知觉。
“哪拧?”那躺在身上的强盗一咕噜爬起来,手持匕首横握胸前,气急败坏地向上房喊道。
“贼娃子,你问是哪里人?站好咧,别被吓趴下。你们胆敢太岁头上动土,这位是十方侯庄义方庄大将军。”脑袋里嗡嗡直响的出家人听得是任中的声音。
原本还是虎视眈眈不依不饶,可闻听官家的名头,那贼一下子气馁了,向脚边地上还在龇牙咧嘴、翻来滚去的同伙泄气地说:“庄义方!怎么会是他?惹不起,当心他的弹指神功。”
这时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是脸对脸,和尚看那贼人二十出头的样子,隆眉广额,龙睛虎视,一付好相貌,心里惋惜他怎么自甘堕落呢?那人听说出手的是十方侯庄义方, 也顾不得疼痛了,咬牙支撑着坐起身,“是他?还有他那打狗棍法。可别让他看见我们,那样人可丢大啦。兄弟,拉我一把,快走,快走。”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和尚是被追出来的十方侯救起的,若不是庄将军点穴推拿导入真气,他不定要卧床几日呢。“穷寇勿追,当务之急是守住马车。天还没亮呢,人家在暗处,恐有埋伏。”义方谨慎地喊住手下。
“奏四滴,侯爷社的四,额们又莫损失啥,皇上的正事要紧。制两个怂娃八成是来引额们出去的哦?”任会捂着半边脸跟着说。
大家感到官人所说言之有理,都在大门处警惕地四下了望。“师父,你伤在啊达?”可能是同病相怜,任会关心地询问起贯休。
和尚不晓得自己都伤在哪儿,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好地方,用手周身比划着。有关心就该回敬,“阿弥陀佛,施主也受伤了啊,不知啥地方痛啊?”
“挲。”
“贫僧是在问,歹人打到施主何处啊?”
“挲。”任会一个劲地捂着脸,并探着脑袋凑得更近了。
“可怜啊!耳朵被打坏了。”贯休同情地望着乞丐。
乞丐却警觉地扭回头,松开手向东面望去,“听,脚步声,来了许多人,快关上大门!是强盗摸上来啦。”乞丐们握紧家伙严阵以待。
“朋友!别误会,我们是好人,是许州同德帮的。”踏着第一缕晨曦走来了一大群人,隐隐约约见他们的头上都裹着红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