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君山的渡船来了。”一艘大帆船趾高气扬地插进来,毫不顾及其他的船只。它停靠的速度迅猛,满船的乘客下船也是争先恐后,步履匆忙,首先急冲冲跑下来个背着强弓和箭囊的中年汉子,他个子不高身量较小,却长着双过膝的手臂,嘴里嚷着“搞不嬴咾”。
紧随其后的是手握禅杖的出家人,他中等身材,落落大方,但眉宇神色间藏有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感觉。“善哉!行筠师兄,看这情形我们是来晚了,人家都在往回走啦。都怨那些润州的水军蛮横阻拦,封锁湖面不让通行,也不晓得藏宝图是如何处置的?”
等大多数的人都下了船,才见一位高胖和尚慢悠悠走下来,“师弟,急啥?木事儿,稍安勿躁,总改不去恁那急性子,宝图自有它的归宿。义方!”老和尚看见了岸边的庄义方。
这少林寺的住持曾是国公庄的常客,他们一老一小是亲密无间的,义方立刻上前搀扶着老和尚,自是嘘寒问暖百倍关怀。当行筠听说宝图被付之一炬时,几声唏嘘不胜惋惜道:“俺哩乖嘞,古图烧类,那图可是恁魏爷的心血哩。俺来奏是为了要图,润州官军烦塞人着哩,急哩木法儿。也好,从此瞄人婴记类。”
义方与大和尚谈话之际,下船的人群中有人高呼着天赐的名字,天赐仔细辨认那两个人,原来是河西义军的首领索勳和张文彻,他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索将军、张将军,你们好啊。”三个人自然是一番倾诉思念之情。索勳绘声绘色地大讲吐蕃残余已被肃清,盘踞在廓州的论恐热被尚婢婢部将拓跋怀光所斩杀的经过,其中的详情令小伙子欣喜若狂。
当得知他们两人是护送张议潮进京的,即将要返回沙州时,天赐甚是歉疚,为泗州战事缠身不能回京相送而惋惜。随后又对老朋友们的近况逐一询问,他最关心的还是共过患难的李明振,可一提起李明振,对方是怏怏不乐,耿耿於怀,“十四妹夫还在凉州做左司马呢,三年凉州拉锯战他险些丢了性命。”
“是呀,那真是汉家持刃如霜雪,虏骑天宽无处逃,头中锋矢陪垄土,血溅戎屍透战袄。攻下凉州平白无故地死了那么多人,这仗没有这么打的!都怨张淮深刚愎自用,听不得别人的良策。这样的人谁能服气?大帅就不应该把河西事务交给他。”两位义军将领把怨气都撒向张淮深身上。
“让让!都让让,这是送给吕岛主的礼物。”几个汉子从船上小心翼翼地抬下个木箱子来,为首的家伙浓眉大眼,高突的眉骨,左
眉角上有颗黑痣,说起话来眉飞色舞,那痣也不安分地跳动着,“老兄,大会商讨的结果如何?宝图归谁啦?”他最关心的还是宝藏的归属。
被问的恰巧是那两个徐州的头领,他们面沉似水冷若冰霜,气愤地哼了一声先行上船去了。受到冷落自然是心气不顺,汉子斜眼蔑视啐着口水,“球,个宜人,说句话能死呀?老鳖衣。”他又转向其他人,“兄弟,那半山腰的是云梦山庄吗?呀!天赐、虎儿、几位寨主叔叔,你们都在啊?”他真得没有想到,会在君山遇到这么多熟人。
“秦立!你怎么会在这儿?当年惹下的大祸还没算清呢,枉费老庄主养育了你一场,活活被你气死了。”三寨主铁筷子武致信没好气地指责着。
“几位寨主叔叔怎么就不理解我呢?北北的去世我也很痛心,当年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北北。但我还是认为男子汉大丈夫应顶天立地,
笑傲世间,像我祖辈楚黎王秦丰那样,登高一呼,揭竿而起,纵横驰骋,独霸一方,建立不朽功业,垂名清史。我劫库银,投毛鹤,浪迹江湖一挫再挫,都是因为没有可依附的靠山,我此次前来就是要恳请吕岛主指条明路,将我引荐给能干番事业的绝世枭雄。为此我准备了见面礼,一箱子金银珠宝,可惜在路上耽搁了,不知宝图落入谁人之手啦?” “秦立,你小子又抢了人家的财宝,这回是从何处得来?打开箱子让虎爷看看。”好奇心驱使南门孟虎来到箱子边,他蹲下身子用力拍了拍,“还上着锁!这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秦立很是骄傲地讲述道:“这是那位官员的夹带赃款,都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几驾大车上的木箱子唯有它加了锁,里面不是金银,就是珠宝。虎哥,这箱东西是送给吕岛主的,还是不要打开吧。”
“你这个人这么抠掐,看看何妨!珠宝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虎儿的兴致一经勾起,哪能轻易打住?说着就要用手去掰锁。
“虎儿,那里面不是珠宝!箱子绝不能打开。”在一边交谈的十方侯厉声制止道。他抢先一步来到近前,用大手将铜锁盖住,向秦立怒目而视,“秦立!你一直在尾随我们,箱子是从望浮驿抢来的吧?”
对方却显得心安理得的样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回答:“天下人的财宝是天下人的,谁都可以取来用。你是谁呀?小爷我可没那些闲工夫跟着你,只是你倒霉,自己撞上来的。你是那奉旨进香的官员喽?为狗皇帝效命,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秦立!你放尊重些,这是我师父,说话不可没大没小的。”天赐挺身上前当即警告他。
“孩子说得对,我们姑爷不是那种人,你少要往他身上泼脏水。”刚下船的周狮子周煊不高兴地反击道。
“天赐兄弟,他是你师父?是庄将军吗?我们在故人庄见过啊!哦,将军留起了小胡子,难怪我都认不出来了呢。”秦立对往事还是记忆犹新的。
“就是,就是,都怪那抹小胡子,把老相识误当成过路人,你比我还差劲,还抢了他的宝贝。”周世贵不知什么时候挤进围观的人群,他围着木箱子极快地转了两圈,“小官人,这里放着什么东西?这般神秘。你别告诉我,我自己猜猜。”他翻着眼睛向天上望着,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僧人用的衣服鞋子,不会,不值得上锁;是贪来的金银珠宝,你都说不是啦,小官人是不会骗人的;噢,我知道了,是皇上御赐的金石拓片、名人字帖吧,他向来对和尚是出手阔绰的。”他认准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还把耳朵紧贴在箱盖上,“没错,听,这里面有《兰亭序》、李阳冰的《城隍庙记》、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还有张旭的《古诗四帖》,它们都在叫我呢。”
义方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他扶起来,“前辈,这是哪儿的事呀,箱子里怎会有字帖呢?王羲之的《兰亭序》在太宗的昭陵里呢。”
“这里面不是字帖,还会是什么?难道真如这个小强盗说的,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吗?打开,让大家看个究竟,也免得坏了你的好名声。不打开,说明你心里有鬼,做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不管庄义方如何解释否认,独臂老人就是喋喋不休地纠缠着。
话说到这份上了,已没有妥协的余地,这么一僵持引得围观者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有指指点点,恶言恶语的,大多数人是想看十方侯的哈哈笑。
“老人家,你这么固执呢?我师父有难言之隐啊。”做徒弟的为师父着急,附在周世贵的耳边细说於他。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噢,我知道了,不声张,不声张。”他是明白了,可其他人还如坠云雾中,不住有人让其说明,可是这个好言相问他也不说,那个翻脸相讥他也不讲,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
“那强盗小子,里面确实不是值钱的财宝,理应叶落归根呀,可不要像徐州叛军那样,自己得不到还把宝图给毁了,损人不利己。”他最后一句带着高音,像是有意传给船上的徐州人听,“小官人,你才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啊!快把木箱子收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