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呀,你应该改名叫罗嗦!快回答我,既然你没出家为僧,这紫衣袈裟是从何处得来的呢?难道是你为贫寒所困、考场不第意志消沉,像他们几个一样自甘堕落偷来的。”义方催促罗隐讲出实情。
可话里夹带着对那几个出家人的指责,此言一出像捅了马蜂窝,立即有和尚站出来反击道:“唉,这就不对啦!十方侯,我们可不是贼娃子,你经常去荐福寺看望我师父栖白上人的,应该见过我们几个吧?这次贯休师叔带着我们师兄弟出京,就是因为你那二哥舒卞偷走了师父的紫衣,而指使他行窃的正是你庄义方啊。真没想到,师父视你为交心朋友,你却背地里使阴招,把他老人家的命根子偷去送人。十方侯,我都为你害臊,大家还赞誉你是天下第一有情有义之人呢,我呸!”大个子悟明激动地控诉道。
“哪有此事?我二哥舒卞去荐福寺偷袈裟!绝对不会,他虽然爱小贪财,却是个义盗,做人是有原则的,二哥一向敬重栖白大师,还曾到寺中拜望,怎么能干出如此卑劣无耻的事呢?说我是幕后推手,更是无稽之谈,那袈裟本是我为大师请的,反过来又去偷盗,你把我庄义方想成什么人啦?”庄义方义正词严地说与几个和尚听。
矮小精明的悟清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两声,“善哉,十方侯把自己撇得倒是干净,若是无凭无据我们敢冤枉施主们吗?多亏小僧心思聪慧,才智过人,能从蛛丝马迹中寻出诸多漏洞。师父的袈裟被盗就是你们合伙所为,你二哥舒卞先潜入寺内下手,得手后翻东大墙而出,外面有北帝派的邓道苗接应,再后来两人出延兴门送它给你,由你把紫衣藏在木箱内,不知是要孝敬给哪位高僧啊?嗨,你不要狡辩了,舒卞和道士的一举一动,乃至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这一切都被左金吾大将军王式的车夫老王亲眼所见。”
“延兴门的兵卒可以作证。”
“还有玄都观的道人。”
“你们折冲府的乞丐也证实那人就是舒卞。”
悟通、悟能、悟行三个也不甘示弱,接连拿出相关证据。
“你们说什么?二哥和邓道苗合伙偷盗!天大的笑话,他们两个水火不容,为了一张《无极图》闹得不可开交,这其中一定有误会。这位小师父,你是称作悟清吧?我在栖白大师的禅房中见过你。我且问你,是你们看见我二哥入寺偷盗的吗?”
“那还有错!不是他,还会是谁?院里是悟明他们亲眼看到,墙外又有老王来了个顶头碰,就是你二哥舒卞。”悟清信誓旦旦地证实道。
“是呀,我们几个在后面追他,他脸上蒙了块黑布,动作那叫一个快。可被院里养的那两只大呆鹅耽搁了,它们围住那贼娃子一通啄啊,他还用包袱左抡右打,可能是太紧张了,一用劲那袈裟给抡到墙外面去啦。你说他个大男人还怕两只鹅?”实心眼的憨娃掰着手指头哢哢地响,说着说着还嘿嘿地笑出了声。
一直在聆听他们对话的单涛开口道:“阿弥陀佛,那么说你们是没有看清贼偷的相貌喽?而且这个人是男是女也没辨出来。”
“那贼娃子个子不高。”悟通肯定地回答。
“身材也苗条。”这一点悟能是有把握的。
“确实如此,那个贼穿着紧身衣,带着蒙面,动作又极快,瞬间便翻出墙去了,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数筷子数出严谨性情的悟行一丝不苟地说。
悟清坚决地补充一句“虽没看到正脸,
却有老王证实是十方侯的二哥。” 还没等玉昙和尚表态,吃得正起劲的丑书生嗤之以鼻,“你脑西搭牢了?怎么认准是舒大侠干的呢?我在贾家楼见过他,人虽长的袖珍,可为人却是大气,打死我也不会信他做那事。不就是丢了件御赐的袈裟吗?弄得鸡飞狗跳的,你们荐福寺若不嫌弃,我这件尽管拿去给那老和尚穿。”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很是看不起和尚们斤斤计较的做法,“你们出家人不打诓语,我罗隐也不说瞎话,不瞒你们说,这件袈裟是寒食节的头一天在开化坊东墙外老天爷赏的。对了,我那天离开贾家楼,外面还下起了雪,外衣押给了质库,身上那叫一个冷。还好,走到开化坊这雪就停了,本想去坊里令狐相公家看牡丹的,他家的牡丹长得好,全京城可数第一。是相公的老父亲令狐楚种的,让人不禁想起刘禹锡的诗‘平章宅里一栏花,临到开时不在家。莫道两京非远别,春明门外即天涯’。可又转念一想,我这衣冠不整的太失礼数,而且相公屈身淮南,小相公令狐滈仕途不达,多受排挤,抑郁在家,就此打消了观花的念头。暗叹人走茶凉的冷酷,顿时觉得雪后更加寒气逼人,我回头望那寺塔祈求菩萨保佑,能有件衣服披披就好了。突然一个包袱从天而降,实实在在砸在我的头上,我是又惊又喜,打开来一看,你们猜怎么着?里面是这袈裟,就这么神奇!这是老天爷的眷顾,怕我给冻坏啦,有衣服为何不穿?穿上虽有些肥大,可长短正好,心想暖和便是,知足了。”他得意地手拍桌面。
“你是在寒食节的头一天,开化坊东墙外得的袈裟?我师父的袈裟也是那一天被盗走的。”悟清若有所思地探问他。
“啊!有这么巧的事?”罗隐喜形於色地继续讲着,“还说和尚不打诓语呢,我听你们讲的可全是胡编乱造,凭空臆想出来的。那时我是向左去朱雀大街回客栈的,在兴道坊与开化坊间的巷子里遇见了舒大侠,他正被一个提着棍子的老道追赶着,高声嚷着讨要什么图。还没等我向他打招呼,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往右拐去了,你说他哪里有时间去庙里行窃呀?”
“原来是过路的。”悟通终於悟出来点什么。
“你得到袈裟时,没发现巷子里有什么异常吗?”贯休和尚凝眉深思随口问道。
罗隐经他一问也陷入回忆中,“巷子里静悄悄的,没个人影。不过,我抛了那包袱皮,拐过东北角时,倒是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女子!是什么惊呼?”几个和尚同时发出惊呼。
“她是说,弄啥西?贼骨头!”罗隐笑嘻嘻地重复了两遍,“女贼和我还是同乡呢。”他顺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串紫檀珠子,持在手里随性捻着。
“师父的念珠!这紫檀珠子是日本国僧人圆仁归国时所赠,是雌雄一对,我是认得的。它怎么会在你这里?”悟清见到那串佛珠不由得大呼小叫起来。
这可把罗隐吓了一跳,“它是在袈裟里的呀。”
“别废话!快把紫衣脱下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失物。”大个子沙弥不由分说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没什么好说的,脱吧!荐福寺的和尚们自然是欣喜若狂,也顾不得吃饭了,决定就要回京去。却被义方拦住了,与几位出家人商量,要麻烦他们为三个过世的朋友做法事超度安魂。都是故交老友碍於情面不好推辞,和尚们暂且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与大家一起来到院中。
望着大车上一个个的木箱,刚换上别人衣服的罗隐抱怨地说道:“真是世态炎凉让人心寒,穿着紫衣还一口一个大师、上人,脱下了便变成施主了,我是失主啊,老天爷恩赐的袈裟没了,就连做人的尊严也丢了。咳,三少爷,你说的那些朋友安置在哪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