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保圣教寺罗汉多,招蜂引蝶埋祸根。(1 / 2)

十方英雄传之 张大兴 4097 字 1个月前

水巷小桥多,人家尽枕河,甫里虽河道不宽,却水流纵横,桥梁密布,贴水成街,河两边埃埃挤挤密布白墙黑瓦的水乡房舍。这镇子上的街巷里弄都是用鹅卵石铺成的,脚踏上去心里就感到踏实,人的腰板也不经意间挺直了。

梁武帝萧衍修建的保圣教寺更是出名,它不仅是做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一,而且其大雄宝殿内供奉的罗汉像是出於圣手杨惠之的巧手,此人与吴道子一同师承张僧繇,先学画后专功泥塑,日积月累终有大成,世间有“道子画,惠之塑,夺得僧繇神笔路”的美誉。

就在这所大寺的西侧院,其别院白莲寺内清风亭里,几个人正有说有笑谈意正浓。这亭子建在石砌的方池之中,有东西各一架小拱桥与岸相连,主人给这两桥取名为东、西垂虹桥,石制水池称作斗鸭池。可见这园子的主人嗜好斗鸭,平日里闲来无事锺情於亭中凭栏,观鸭子嬉戏於绿莲碧水之中,鱼儿悠游於亭影树荫之下,逗鸭自娱悠然自得。

“无巧不成书啊!三位施主,到头来那紫衣袈裟就在他们的身边,还左猜右找怀疑人家三公子做的手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随即是一阵无所顾忌的大笑。

“如今是九月,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义方恐怕还在江南寺庙里打转吧?要详细算起来可不止四百八十座呀。圆载上师这么说我便放心了,起先我就不信,义方那孩儿不是那种寡情薄义之人,他怎么能去偷栖白大师的袈裟呢?”长出口气释怀的主人笑着说。

他五十开外的年纪,身着布衣大袍,古铜肤色,敦实健壮。那畅谈的是位个头约在七尺,肉墩墩,粗眉大眼的和尚,“是呀,我也说他不会,三公子不是外人,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啦。是吧,皮日休?”

“上师说的对,我在京城备考的时候和罗隐经常去贾家楼,那一大家子人可是有情有义的人啊。”旁边一位像是在哪里刚刚喝过小酒,脸儿红红扑扑的,冷眼看他是个独眼龙,仔细观看还不是瞎了眼睛,而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左眼皮耷拉下来像没有眼睛似的,“使君,你在长安时不也是贾家楼的常客吗?认识三公子吗?”

被问的这位坐在上首位置,虽着便衣简行,却面带威仪,一看便猜出是个显赫官人。他微醺浅笑地看着三位朋友,“皮先生说的是,我和秦老英雄,义方他们三个师兄弟都很熟悉,我听圆载上师一起头便猜出个八九,这里面必然有误会,不会是义方和卞侠士做的坏事,人的行为举止是由性情人品决定的。像上师您,做为日本国来大唐学佛求经的学问僧,漂洋过海,不畏艰险,是何等的勇气与虔诚啊,真是做到了无我。这样的人是绝不能做出亵渎教义,贪财爱小的事情来的,更别说杀人越货的罪孽啦。”他是说者无心,信口而出,可听者有意,是满脸的尴尬窘态,还好,其他人并未注意这和尚的失态。

“甫里先生,你这小园布置的不错呀,上回我和皮先生去的是你那巨积庄,那里的格调与这里的小桥流水截然不同。倘若功成名遂之后,回到古镇,躲进小筑,远离尘嚣。在小巷深处,守一室芬香,看日出日落;沐一身书香,求心灵平静,宁静淡泊,颐养天年,像您一样着书、赋诗、斗鸭、垂钓,有茶山有良田,衣食无忧自给自足,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这个池子叫斗鸭池呀?哎,池里怎么是空的,鸭子哪儿去啦?”苏州刺史很是羡慕地审视着园子里的一草一木。

“父母官,这斗鸭养起来非同一般,得往高大精瘦上长,不能圈在池子里养,要时常放出去活动活动,我让童儿赶去甫里塘戏水,吃鱼虾螺蛳了。三位莫急,鸭子马上要回来了,我有只特别健壮的宝贝,五彩头毛的雄鸭,羽毛闪闪发光,漂亮得像只雄鸳鸯,正好让你们欣赏欣赏。”他很是骄傲地指着跨院的木门。

皮日休现为崔璞手下的军事判官,此次是陪刺史微服私访,出衙巡查的,自从金榜题名时得罪了知贡举郑愚,由较高的中第位置拉到了最后一名,便仕途失意,只做些小官卑宦,心中实在是不如意。今日能出外透透郁闷,与志同道合的老朋友叙叙衷肠,实在是神清气爽的美事。

“龟蒙兄,你园里的菊花开得好啊!又娇嫩,又鲜艳,花中隐士,淡泊名利,宁静至远,正合了你的性格。”

“是呀,袭美,这白莲寺是我的私产,幽僻清净,不为世俗侵扰,长出的花枝也卓尔不群。”老主人与他是推心置腹的知音,并不客套点头称是。

“是嘛,如今世风日下,礼乐崩坏,纲常沦丧,古杀人也怒,今之杀人也笑;古之用贤也为国,今之用贤也为家;古之酗也为酒,今之酗也为人;古之置吏也净以逐盗,今之置吏也将以为盗。譬如庞勳之乱吧,这是有郑镒、陈全裕、张玄稔、李兖、朱玫之流纷纷倒戈,使其内部土崩瓦解,才使匪首孤军无援,兵败蕲西溺水而亡。还有裘甫,若是他听取了进士王辂的良策,据险抗敌,依靠大海,学习东晋时期的卢循成为海上大盗,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事态严峻啊,若朝廷不知反省,任意下去,那将会有甚於裘甫、庞勳之乱的恶果呀。恢复周礼迫在眉睫!要知道圣人的道理,没有超过经书的;次於经书的是史书,次於史书的是诸子文章。诸子文章不离开圣人之道的,是《孟子》。除此而外的各派学者,一定排斥经书史书,是圣人的灾害,文献上大多不记载。我认为应该废除《庄子》、《列子》之类的书,而以《孟子》为主。有能贯通它的义理的,经过明经考试进行科举选拔,才会涌现出国家栋梁之材。”

见皮判官越讲越激动,刺史摆摆手打断了他,“皮先生,一谈到国家兴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好了,好了,我们还是谈谈菊花吧,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啊。菊花是九月开的呀?”

听上司问自己,皮日休赶忙回答道:“是九月开,香然柏子后,尊泛菊花来。使君既然这般喜欢,不如赋诗一首吧。”

崔璞先是推三推四谦虚了一番,后来还是盛情难却应允小试,不作声地抿上半盏顾渚紫笋后吟出“菊花开晚过秋风,闻道芳香正满丛。争奈病夫难强饮,应须速自召车公”。

“好诗呀!好个应须速自召车公啊。”从东边的小石桥上走来三个人,前面的年轻人口无遮拦,想说便说,“崔刺史,好诗呀,您的诗就是比我哥哥、张祜哥的都要老道。”

“颜萱,什么老道、和尚的?你不在家跟你哥哥颜荛研究文章,跑到甫里来干啥?”皮日休看起来与他熟悉的很,无所顾忌地调侃着。

“陆大哥,及第摘花是早晚的事,谁会像老皮那样比生孩子还费劲。你没看见魏璞愁眉苦脸、要死要活的样子,他虽和崔刺史都是同一个名字,可眼下的心境却大相径庭,他的鹤死了,我是陪他出来散散心的。”

他身后穿着灰色薄绉袍的的中年人一脸的苦楚哀伤,差点没哭出声来,“老皮、老陆啊,突然,太突然了,我的鹤死啦。”

青年人兴奋地嚷着,“我带他先去了积巨庄,扑了个空。老嫂子说你来白莲寺了,我告诉嫂子这就喊你回去。”他发现了圆载和尚,将脑袋左歪歪右拧拧端详着他,“这位大师父如何称呼呀?”

“阿弥陀佛,贫僧日本国学问僧圆载。”和尚立即起身报出法号。

“圆载师父从京城回来啦?你这是要回剡县看老婆、孩子呀?”魏璞与和尚认识,低着头随便问了一句。

一丝绯红从日本国和尚的脸颊掠过,“不,我是回天台山国清寺的,打此经过进保圣教寺看罗汉,未曾想到遇见了崔施主和皮施主。”

青年人不在乎他是否羞臊,转身指着后面对众人喊道:“你们看我带谁来了?”

陆龟蒙这才注意到,在他们两位的后面又跟过来一个人,这人一身书生衣冠,面似银盆,剑眉龙眼,阔面重颐,仪表堂堂。主人初看时隐约像是似曾相识,却一时懵住了不敢确定。

“十方侯!”

“三公子!”

皮日休、崔璞、圆载和尚立即认出了对方。

“陆伯伯,您好啊?”

“是小义方啊!都是侯爵啦?有出息,你师父还好吧?”老人激动了,似又联想起来什么,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热泪,一把把庄义方拉住,是嘘声叹气问寒问暖,直至把所有情况了解彻底,“孩子,走!回庄上去。大家都跟我回家,吃吃我那老婆子的拿手菜甫里鸭去。”

大家正要往外走,“嘎,嘎,嘎”一阵叫声后,涌进来一群绿头鸭子,这些鸭子长得个个精神抖擞。

“呜,呜……”赶鸭的孩子在后面抹着眼泪,手里拿着被撅折的竹竿子,“庄主,庄主,大雄鸭被坏人打死了。”

“什么?是谁打死的?”大家都感到陆龟蒙周身猛地一哆嗦。

“这是官家给的钱。”童儿张开手掌露出五个铜板。

“小儿,快带我去看,凶手是谁?”

“是呀,老皮,哪儿有这么不讲理的?”

“对,不能轻饶了他。”

看有这些大人们给自己撑腰,小童儿顿时来了精神,小胳膊往大殿方向一指,“就在山门那儿抢的鸭子,他们去大殿看罗汉像啦。”说完,他拔脚气势汹汹地跑在头里。

此时的大殿前站立着三个人,中间的男子长得干净乖巧,看他未曾开口三分笑,话音未落四季春,满脸堆的是喜庆,说出话来让人舒坦,他正指向屋檐品头论足着。

一个矮胖墩实的汉子点头称是,“二弟儿,田大爷此生的心愿斗是出家修行,可惜家境不允许噻,格老子,条件好咾,人却没咾,遗憾哟。”

那个弟弟的惋惜地说,“是呀,父亲临终前有个心愿,想要件紫色袈裟,一直没有实现啊。银涟姑娘说是去找一件,去了两日无功而返,说是袈裟已经到手了,却半道里被人截走了。”

“令孜呦,你斗不该让雨娃儿切,以弟儿的身份要啥子没有噻?耶,你浪个不开腔也?”哥哥满不在乎地埋怨道。

“哥呀,我个小马坊的管事,位卑职小,向谁要啊?”

听弟弟这么说汉子也有些泄气了,“我了个去,莫搞头,说老实话,劳资本想指望你的提携噻。”

“哥呀,别急,我正筹划你去许州,求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给谋个差事,怎么也比做伙计强。”

当哥哥的自然是高兴得手舞足蹈,另一侧的大个子也跟着激动不已,不间断地打了几下响指,“大哥,小弟真为你高兴,若有一天大哥飞黄腾达了,可要拉扯三弟一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