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组织力量把贼人赶出城,立刚将军,立刚将军。”高杰还想扭转战局,可四下里寻不见旅帅的踪影。
身边的刘巨容气不打一处来地大吼道:“大帅!你这空城计真是高明啊,好好的苏州城轻易就断送了。人众我寡,还死撑什么?赶快上马随我走吧,若是再犹豫耽搁,我们就被人家包圆啦。”
站在原地的高杰又是一脸苦相,“刘将军,不是我不想走,可我这腿又开始抖啦,迈不开步子呀。”苏州城的统领可经不起这般折磨了,早就紧张得要命,面无血色,小脸煞白煞白的,并且浑身发抖,四肢无力不听使唤啦。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窝囊!没几个像王式那样的,同样的文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来吧,还是由我抱你上马吧。”他连抱带掀地再次将高杰弄上马鞍,嘱咐其一定要坐稳了,然后带着残部仓皇西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亲兵护卫,骏马得骑,逃遁迅速,走得慢的都被包子饺子,成了暴民的俘虏。
天赐他们并未跟着退去,也是想亲眼看看造反的民众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些粗布衣衫的队伍足有三四千人,而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分是谁手里都拿着家伙。虽没有官军兵器精良,却也锋利实用让人望而生畏。
先是由几个老人对垂头丧气的官兵们一通数落,“你们这些孩子呀,太不知道好歹啦,帮那些当官的欺负老百姓,那是欺负你们的亲娘老子。老百姓为什么要造反?那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只有靠自己去以命相博,难道你们家里就没有妻儿老小吗?你们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
“丧尽天良的东西!甘愿为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贪官污吏当狗腿子,残杀手无寸铁、饥寒交迫的老百姓,你们的良心被狗吃啦?”
“我这个岁数能当你们妈了,我们都是老百姓,都被官府欺负怕了,当今朝廷坏透啦。王首领心肠好,能成大事,他带着我们过好日子,你们呀,要弃暗投明啊。”
心虚的官兵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这边苦口婆心地开导着,那边抓紧生火做饭,也不论官职大小,男尊女卑,大家一起动手齐心协力,几千人的伙食正经要忙活一阵子。
其中有个高大汉子坐在那里最为抢眼,他剑眉虎目,长有一部又长又硬的钢髯,虎背熊腰结实有力,抡起大斧子劈着木材,虎虎生威看着就带劲。
“第一个冲进城里的是你吗?好样的!是条汉子。”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头领走过来,他个子不高,平头方脸、肉骨碌身形,浑身充斥着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像是一盘要将天下不平事压为齑粉的石碾子。
劈材的汉子闻声站起身,憨厚地冲来人点头笑着,头领平易近人地又问他:“壮士,何方人士?怎么称呼啊?”
那汉子放下斧子施礼道:“小的是庐州合肥人,杨行密,家中贫困活不下去了。”
“这小子行,王头领,他力大无穷,不怕死,而且是个飞毛腿,一日可走三百里路,健步如飞面不改色呢。”副将中有了解细情的。
肉碾子爱惜地端详着小伙子,“好!好啊,苦出身,都是被贪官污吏逼的,留在我这里好好干,自会打出片天地。”他环视众人情绪激扬地说,“我们这儿都是活不下去的穷弟兄,都是被逼无奈来寻条生路,能裹腹,谁要铤而走险啊?能穿暖,谁会打打杀杀呀?官府管我们叫暴民,说我们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是恶魔。我看恶魔恰恰是他们,这些丧尽天良、黑了心肝的当官的。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杀富济贫,讨回天理。孔老夫子不是说过吗?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我王郢最是看不得以强凌弱,仗势欺人,就是要带着好兄弟、好姊妹们挺直腰杆,痛痛快快地活。今天我们打下苏州城,明天直取常州,整个浙西算什么?天下都是穷人的,不再让朝廷奸佞作威作福啦,我们的命运由我们自己做主!”
头领说完便在众将士的簇拥下四处巡视,对老人嘘寒问暖,对伤者百般抚慰,对官军俘虏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打骂不逼迫,来去自由。
当他走到渤海国人的面前时,头领和颜悦色地望着五个渤海人,“你们几位是渤海国人吧?要去哪里呀?”
“英雄,我们是去陆府。”大之萼说出口便后悔了,担心义军对宦官世家多有成见。
“陆府!哪个陆府?哦,你看看我一时愚钝了,渤海国人能去哪里呢?一定是陆翱陆老爷子的府上啊。那是道德传家,名门望族,姑奶奶是你们渤海国的王妃嘛。陆家代代显贵,公子陆希声更是个大才子呀,现任歙州刺史,官声很好。我刚进城来便传下令去,对声望好的世家不得惊扰,对大奸大恶之徒绝不手软。朋友,你晓得去陆府的路吗?”
“三十年前来过,隐隐约约还有些印象。”
“隐隐约约干什么?我让人送你们去多省事呀。”於是义军头领喊来手下让把他们送过去。
渤海国人自然连连感谢,“哎迈呀,喃还真不善乎啊,占了这么多地盘呀。可官军人多势众,喃可拜打哈哈啊。”王爷的随从好意提醒着,又猛地想起什么,对主子试探地建议道,“王爷,俺合计找小王妃的事,更么这头领能帮上忙。”
“老乌闭嘴,你是真傻假傻呀,这种事也好往外说,我这老脸可丢不起人。”渤海国王爷用手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脸颊,气哼哼地往西便走。
王头领又看见天赐他们,不禁欣喜地笑道:“嘿嘿,今天有这么多的异族朋友在这里呀!一看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可惜我手头没有好酒啊。小伙子,你和这吐蕃情侣是要去哪里呀?”
被问的是尹天赐,他身边的卓玛顿时脸颊绯红,却并未像小家碧玉般羞涩扭捏,而是好信地问道:“渣渣,你怎么晓得我们是情侣呢?”
“因为我王郢从来不会说谎,这么多人里面你们两个最有夫妻相嘛。”看着姑娘羞得用手捂脸,王郢是开心地哈哈大笑。
“我们是去甫里积巨庄走亲戚。”
“哦,去积巨庄啊,是去看陆龟蒙陆老爷子喽。那可是个好人啊,为官清正,廉洁奉公,心里装着老百姓,修河堤,疏沟渠,促农务,植桑麻,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学大家。要是天下当官的都像他那样就好喽!你们往西去吧,都是我们义军的地盘,一路畅通无阻。”
他的随和友善彻底征服了众人,哪像官府传言是吃人的恶魔呀?王郢招手告别去忙了,天赐望着他那厚实有力的背影,心中由衷地赞许道:“好个仁义之师,比朝廷那些龌龊苟且之徒强百倍。”
随后义军贴出布告安民,开仓放粮,赈济穷苦百姓,使苏州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同时招兵买马充实队伍,准备发兵常州扩大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