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蓝天,岛坨点缀,这儿凸露一块尖尖,那儿环抱一处圆圆,下面暗流涌动的深渊如墨,潜伏礁石的水色似翠,俯瞰海疆像置身於盆景之中,太美了!不到山顶是看不到这些的。
当天赐追到岛子的最高处,却把大鸟追丢了,只得无功而返,空着钵盂回来了。
此时,坡上房前的情况已经大变,十几个渔夫模样的男人围坐在石桌旁,正嘎吱嘎吱地嚼着海鲜,啊呜啊呜地啃着骨头,并与苏岛主父女俩大声地谈论着。
这伙人均是紧身打扮,赤着脚,打着绑腿,脚趾头张开着谁也不挨谁,浑身上下都被日头晒成了猪肝色。还别说,有一个小伙子是漂白漂白的,圆圆鼓鼓的身段,浓眉大眼的嘻嘻笑着,却掩饰不住满脸的倦容,就像坡下堆积着鹅卵石的海滩上,那两条有气无力疲惫不堪地卧着不动,还在静默滴水的破木船。
“草,累完完的了。爸,积利州和襄平城的驻军是指望不上了,全是些酒囊饭袋、自私自利的家伙,把他们都加起来还不够渤海国人塞牙缝的呢。丽霞让我直接上营州求救兵,我是快马加鞭到了哪里。可人家爱搭不理的,说我谎报军情,破坏两家的和气,还讥笑我磨磨唧唧,是高句丽大莫离支泉盖苏文的妹妹泉盖秀英投胎转世。”
“大少爷,你与泉盖秀英有啥关系?高句丽已经被灭亡二百多年了,还提它做什么?哈哈,是不是看你条泊条泊,像个小棍宁。”左边窄额头、短眉毛的家伙打断他问,还不忘把个猪大骨的骨髓嗦罗干净。
苏姑娘为紧挨着自己的丈夫夹了块排骨,不以为然嗤地一笑,“那是笑话他无事生非。你们忘了?高句丽国大帅泉盖苏文有个妹妹,叫做泉盖秀英,作战勇猛,巾帼不让须眉。她哥哥派她镇守对面的积利山城,哥哥深知妹妹的脾气,任性不管不顾,还爱意气用事,便告诫她遇到危险立马点烽火,他会带援军前来。可这位大小姐闲着没事,童心不泯,居然点起烽火来玩。这下可给泉盖苏文吓坏了,急忙带着人马赶来相救,却见山城太平无事,只是个无聊的玩笑,哥哥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带着队伍回去。未想到这位女将恶习不改,三番五次故伎重演,泉盖苏文对她训斥无效,於是就放任让她没事点火玩吧。没想到有一次敌人真的来了,她慌忙点起烽火报警,可泉盖苏文还以为是妹妹又在寻开心呢,没当回事不予理睬,没有外援寡不敌众,城池随即被攻破了。任性无知的大小姐拚死突围,丢了山城,差点送了性命。营州的官爷们是笑话他没事闲的,把井绳视为毒蛇,杞人忧天呢。”
渔民中有个豁牙子正啃着鹅头,闷着头不服气地抱怨道:“少奶奶!要不怎么说如今的朝廷腐败呢,整天无所事事养尊处优,不想着富国强民,只顾着升官发财,欺负我们老百姓。难道这些岛子不是大唐的?要是依着他们这般下去,早晚让渤海国占了去,到时不光是海岛,辽东也保不住啊。”
“张凡说得有道理,所以呀!我和这些废物有什么好说的,又一路跟头把式地向西,进入临渝关(山海关)直奔幽州,就想偌大的大唐不能没有明白人吧?”白净子正是苏姑娘的丈夫,也就是石城岛的大少爷李红玉。
“少爷见到卢龙节度使啦?他说管不管我们的事?”敞着怀露着胸毛的同伴将满嘴的海鸡子囫囵吞枣地咽下去,充满希望地望着少岛主。
白净子还未开口回答,他的媳妇抢在头里数落道:“魏小扣,
你说话能不能动动脑子,我对象是平头百姓,人家贵为幽州节度使,你想见就能见到啦?再说,若是节度使要干预此事,不得派兵派将前来呀?能让我对象一个人回来?” “媳妇啊,你说得对,节度使李可举我是没见到,可见到了他府里的判官夏传伟,据他讲,李可举不在幽州,带着镇内的精兵强将,跟着招讨都统太仆卿李琢,会同吐谷浑都督赫连铎,去朔州征讨沙陀叛将李国昌、李克用父子了,若要再派军队来辽东想都别想。判官还说,调集军队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还要上报朝廷获准才行,而且辽东隶属平卢节度使管辖,渤海国和新罗本应由卢龙管呀,幽州镇抚奚、契丹之事,他让我去青州才是正道。我一寻思平卢方镇自侯希逸受史朝义部所迫,由营州举军民十万之众南迁,与辽东隔海相望,疏於管理,只是个挂名摆设;后来一打听,平卢镇兵都应朝廷之令去宋州围剿原江陵守将刘汉宏去了,若去相求也不见得有什么效果。再者说,离岛日久,担心会有变故,便毅然放弃返回来了。”听清了报信人的讲述,方知眼下幽州兵力空虚,军队都派去平叛了,哪里有闲心管辽东的事啊?
苏丽霞扭头去问一个长着八撇胡的男子,“老关,你呆会儿再喝,这壶酒没人跟你抢。你这买卖人常年去河东贩卖土肉,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那李国昌、李克用到底是什么人啊?惹得朝廷调这么多官军围剿。”
那人看上去比其他人要稳重许多,一付心思敏捷、干练通达的样子,不似同桌打鱼人的粗浅直率,他咕噜一声咽下口中的高粱酒。
“仅征集了幽州和吐谷浑之兵还多吗?与围堵黄巢的兵力是小巫见大巫嘛。”他谨慎地放下杯子,把面前的酒壶往里推了推,似怕它被不经意间碰倒了,“弟妹,你算问对人了,这沙陀的酋长李国昌我是没少打交道,他最锺意我们辽东的土肉啦。尤其是他的那几个儿子,不夸张的说都是吃岛上的海鲜长大的。李国昌原名叫朱邪赤心,因平定庞勳有功,朝廷封他为单於大都护、振武军节度使,还赐名李国昌。可他改不去突厥野蛮习气,恃功横恣,被贬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他心有怨气拒不复命。李克用是他的三儿子,是个独眼龙,少小骁勇,人送外号李鸦儿。小小年纪便升做云中守捉使,因大同军防御使段文楚克扣军粮,一怒之下杀了上司。自领留后未得获准,便割据一方拥兵自重,占据蔚、朔两州多次击败朝廷的征讨。前些日子,听人说皇上又启用了名将李晟的孙子、太仆卿李琢,让他挂帅出征全力剿杀,看来李家父子是凶多吉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