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
第二十六章 老瞎子 无心指路
燕铁衣道:“你不妨说说看。”
崔厚德低声道:“魁首,距离舒妲过河的地方十二里处,不是有座大石桥么?她为什么不堂而皇之的顺桥而过,反倒冒了恁大风险,费了如许力气,硬要泅水玩命,我认为,她可能是想故布疑阵。”
燕铁衣一笑道:“不然!”
崔厚德道:“如果没有这项企图,她放着稳稳当当的大石桥不走,却朝那条又急又湍的污混河水里泡,岂不是得了失心疯啦?”
伸手抚摸着下巴,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她一点也没有得失心疯,她之所以不从桥上过,而自水里泅的原因,只是因为她并不知道隔着她过河的地方十二里外尚有座桥。”
崔厚德道:“她在岭上住了四个月,怎会不知‘混沌河’上有座大石桥?”
燕铁衣淡淡的道:“非常可能;‘混沌河’并不是到‘楚角岭’的必经之处,这条河偏斜於岭侧向东流处,位置更在岭脚较为隐僻的那片大斜坡之下,如无必要,组合里的人谁往那边走?平时也不会有人挂在嘴上谈论;舒妲才来这里四个月,恐怕连‘弹剑楼’附近都还摸不清楚,怎会知道那一条混河在十几里外有座桥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我和你打赌,厚德,就考验一下现居於总坛里的兄弟们,试试看尚有多少人不知道‘混沌河’上的这座石桥,我包管那个数目叫你吃惊!”
干笑一声,崔厚德道:“这个赌我可不敢和魁首来,呃,老实说,我也是来到岭上一年以后,才偶然知道‘混沌河’上有这座石桥的。”
燕铁衣道:“这不结了?连你这‘青龙社’的老人,久居‘楚角岭’的地头蛇,犹尚一时摸不清那座桥的方位,舒妲才住了四个月,又怎会在短时间内知晓?而她泅水之处,距离石桥尚有十二里之遥,除非她天生千里眼,只怕黑暗中也看不了那么远?”
崔厚德急忙提出另一个疑问:“好吧,魁首,这桩事就算我自己迷糊,那么,舒妲故意把撕下来的半截衣衫丢在河堤之下,却又是什么道理?”
笑笑,燕铁衣道:“这也很好解释;她原意决不是要把那半截上衣,弃置於河堤下的树枝上由人发现,而是存心丢在河水里,但在情绪紧张中,随手一丢,却挂上了水边堤下的枝桠上,她急着逃命,未及回顾,便留下了这么一个破绽来,我们可以相信,在舒妲而言,也必然是桩意外的。”
崔厚德不大服气的道:“魁首怎能肯定便是这种情形,竟像魁首亲眼看见的一样……”
燕铁衣笑道:“我当然可以肯定。”
崔厚德舐舐嘴唇,道:“魁首总说得出肯定的理由来吧?”
燕铁衣道:“不错,我说得出──依情按理来判断,加上一点对於人性的了解,其中再掺上些许智慧,事情就和真相差不远了?”
嘿嘿一笑,崔厚德道:“但我却要亲自问过舒妲之后才心服。”
点点头,燕铁衣不以为忤的道:“你会有这个机会的,而且,其结果也必将使你心服?”
两个人正谈论间,客堂门外,魏村长气喘嘘嘘的赶了回来,一只手拎着一包东西,另一只手还牵着个六旬左右的干瘪老头子,那老头子眯着一双红通通的烂湿眼,跌跌撞撞的几乎在进门时一个跟头翻跌。
燕铁衣赶紧起身扶住了那老者,又把对方引到自己坐的椅子上,一边歉然道:“承情魏老哥亲自跑了一趟不说,竟把安老丈也惊动了,打扰各位,实在於心不安。”
魏村长一张胖黑脸由於来去赶路太急的原故,涨得紫红泛油;他一面抆着汗,一面喘着气道:“大当家的太客气了,这可是桩大事,我叫他们去不放心,还是我自己跑一趟比较紮实,又怕安老瞎子漏了什么话,索性把他一起带来向大当家的面禀。”
那翻动着一双潮湿红烂眼睛的枯干老头子,形色十分惊恐怯惧,他黏塌塌的眼皮子合着下眼睑一起颤动,声音里带着哆嗦:“大当家啊,青天在上,你可得明镜高悬,莫要冤了我哪──我先前向村长禀告的句句是实,字字不假,若有欺瞒,你便把我活剥了这身老皮,我也不敢哼上一哼;村长知道我老瞎子,生平安分守己,不打诳语,眼睛虽是半瞎不明,看不灵光,心地却是亮光光的。”
燕铁衣忙道:“老丈,你误会了,我没有说不相信,更无权来逼迫你,我只是来此向各位打听这桩事,各位愿意帮忙,说与我知道,自是感激不尽,否则,我也只好转身上路,半点不敢难为各位乡亲。”
安老瞎子呆了呆,这样的话,这样的态度,竟会出自黑道上一位霸主的嘴里?听听吧,多么的熨贴,多么的温和,又多么的顺利,那怎么像是个长久生活於暴力圈的人所该带的习气?反倒真似个恂恂儒雅的后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