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亭台论道之所,你随便看看,若是有什么想学的,不妨再来寻我。” 沈放微微一怔,若前面陈时半是调侃,如今魏伯言之语,分明是希望他能在此学些什么,只是为何如此,却叫他有些捉摸不透。这书院看似无奇,但凭那陈时和魏伯言之语,定是大不寻常,难道此处还有什么武林高手,能教自己绝世武功不成?沈放一念闪过,自己也是哑然失笑,天下哪里来的这么多高手,武林高手又怎么会进书院,何况先前听魏伯言之语,分明对武功并不如何看中。沈放自不会直言,知道魏伯言还有事要做,当即拱手道:“先生自便。”
魏伯言转身回头,竟是返回石桥去了,似是此番前来,就是专程送沈放来此处。
沈放也不多想,进了书院。第一进院落便是巨大无比,中心乃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几可跑马,两侧通廊之后,尽是房屋,有的房门紧闭,有的开敞,都有人在内讲学。
一入此处,便觉天然一股庄严肃穆之气,沈放脚步也下意识轻了许多。他倒也有兴趣看看此处还教些什么,与旁处有何不同,随意走到左边廊下,一间间屋看过去。每过一处,便透过门窗往内看上几眼,听上几句。
每一室中,多的三五十人,少的也有二十四、五人,少年人居多,也不乏中年学士。连听几处,讲的也多是儒家经典。沈放轻手轻脚,屋内师生皆是全神贯注,也无人注意於他。
沈放对儒家五经并不在意,又看了几处,便移步去到二进院落,此间与前面相仿,只是院中多了些花草树木,两旁连廊后的屋舍更是密集。沈放照旧放慢脚步过去,第一间屋内却是只有三人,一个七八岁的稚龄童子正伏在案上作画。身后站着两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白白胖胖,头发稀疏,竟是画院待诏梁楷,另一人年近四旬,眉目细长,一身青衫,正伸手指点那儿童作画。
沈放与梁楷在林府相识,曾接连联床夜话三日。梁楷为人豁达诙谐,书画双绝,胸有丘壑,沈放也大是敬佩。此间见到,自然不能装作不识,沈放轻轻咳嗽一声。
屋内三人都听到声响,那童子第一个扭头望来,却被那青衫男子一掌打在头上。梁楷也回转身,一眼望见沈放,喜上眉梢,道:“沈小弟,你怎么来了?”随即却是眉头一皱,道:“怎生如此憔悴?”
沈放这半年心力交瘁,心头始终压着万斤巨石,又是接连受创,此际面色苍白,比初见梁楷之时气色更要差了许多。见梁楷拳拳关切之意,溢於言表,拱手道:“见过梁兄。小弟近染微恙,已是好的多了。”
梁楷招手道:“我昨日还说起你,本想去林家看看你,如此之巧,不想今日你倒是就来了。”对身边那青衫男子,道:“这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沈放小友,见识端地与众不同。”又对沈放道:“这位李嵩先生,乃是我至交好友。”
李嵩乃是钱塘人,画师李从训的养子,也是画院待诏,一代名家,在临安正当风时。沈放上前躬身见礼。
李嵩衣着整洁,一头黑发梳理的整齐,与不修边幅的梁楷截然不同,待人接物也是客气,面带笑容,与沈放寒暄几句。
三人身下,那童子仍伏在案上作画,眼看画完,此际抬起头来,笑嘻嘻道:“白脸哥哥,你瞧我画的怎么样?”
沈放适才已经看了几眼,见他画的乃是一副山水,高峰松石,小桥人家,用笔自如,浓淡相宜,颇有几分神韵。连连点头,夸道:“笔墨雄奇,峭拔劲硬,画的极好。”
那童子笑逐颜开,沾沾自喜, 得意道:“师傅,怎么样,人家夸我呢。”
李嵩还未答话,梁楷先笑道:“这孩子三天不打,就要飞上天去,沈兄弟莫要给他留面子,直说无妨。”
那童子撅起嘴来,看看沈放,又瞧瞧梁楷,不满道:“他说笔墨雄奇,峭拔劲硬,这八字对我,岂不贴切,我瞧人家说的挺好,大胡子,你莫要挑拨。”
李嵩板起面孔,道:“公越,你又调皮,好好听听人家怎么说。”对沈放笑道:“小友不妨点拨一二,这孩子顽皮的很,三心二意,不肯用功。”他与梁楷乃是知交好友,听梁楷提及沈放,赞誉有加,今日一见,觉的这少年除了病怏怏,脸色过於苍白,看上去并无异处,心下也有考教之意。
沈放道:“不敢,不敢,在下并不懂丹青之道,岂有什么见地。”微微一顿,又道:“你这画正面看过去,青山巍峨,气势不凡,但若是侧面再看,却失了些许神韵。我说的或是不当,你这画似是劲道都在皮,而非骨上,故而有形无质。”
那童子姓马,听沈放之言,登时不服,道:“什么叫在皮不在骨,莫要故弄玄虚,你倒画个骨头给我看看。”
沈放摇头道:“你这处画的便好,桥中有骨。”伸手指向画上一处,二指在空处落下,双指微微一并,另那处稍稍鼓起。随即笑道:“你年纪尚小,想是看的山还不多,多出去看看山川大河,这笔法自然就有了。”
马公越左看右看,呆了一呆,摸摸脑袋,道:“你这么一拿捏,倒似真有几分道理,这么说,看来师傅还真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