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说不清道不明(1 / 2)

顾望话说的有些多,感觉累了,停顿了几秒,又接着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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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季长醉的威胁,关青云只能妥协,因为他此时所处的位置,没有和季长醉谈判的资格。

但他还想最后为西瘴的百姓争得一点利益,道:“好,我可以让这些灾民走,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季长醉道:“什么条件?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我都可以答应你。”

关青云看着那些灾民,道:“他们退去后,给他们每人都带走一天的口粮,给他们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吧。”

季长醉望了眼所有的灾民,道:“这些灾民加上我军中原有的灾民,最少也有八十万人。八十万人一天的口粮要三斤粮食,也就是足足要我二百四十万斤军粮。我军中粮食总共才三百万斤,若让这些灾民拿去二百四十万斤,我四十多万将士就危险了。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我最多只能给这八十万灾民,每人一斤粮食,再多一粒都没有了。”

关青云看着季长醉,道:“每人再多一斤,行不行?”

季长醉背过身去,不忍和他对视,道:“不行。”

关青云又道:“我对西瘴百姓,亏欠甚多,这是我最后能为他们做的一点事了。看在这一点上,算我求求你了,再多半斤,行不行?”

季长醉叹息道:“不行。”

他心里其实很想把粮食都分发给灾民,他可以为此不吃任何东西,但他手下的四十多万弟兄却不能不吃东西。这些弟兄分别从应天、奉天、承天、南蛮、津州、颍州赶到这里来听他一人的号令,他怎么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去和叛军拚命?

关青云知道季长醉只能给这八十万灾民每人一斤粮食,再也不能多了,只能暗骂自己无用,对不起西瘴的百姓,道:“罢了,都是我自己无用,不能造福西瘴百姓,只能给他们招来灾祸。”

季长醉道:“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已经做的很好了,西瘴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贪官污吏们的过错,与你没有关系。你放心,待我平定西瘴之后,一定把涉身西瘴贪污的官员尽数拿下,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关青云问道:“此话当真?”

季长醉道:“当真,我一向言必行,行必果,己诺必诚。况且对这些丧尽天良的蠹虫,我也是视之为仇寇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关青云道:“那好,我信你一回,那些贪官若能得道报应,我死亦无憾!”

季长醉见他今日的大部分言行中,都透露出一种即将赴死的征兆,问道:“我想问你一句,让这些灾民退去之后,你会不会寻死?”

关青云慷慨大笑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间,何惧一死?”

季长醉道:“听我说一句,你虽然是叛军统帅,但只要你自己不去寻死,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救你一命。”

关青云望了望天,道:“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去帮我准备一座高台,要我站在上面,所有灾民都可以看见我。我还要一张八尺长,四尺宽的一张大纸、一支笔、一砚墨和一柄短刀。要使灾民退去,这些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季长醉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关青云要的东西,很快就都办好了。高台高达三丈,是临时搭的,就搭在中军,纸是由许多白纸拚接而成,笔和墨则都是用的季长醉的,还有那柄短刀,是季长醉亲自磨的。这些东西都放在高台上,等着关青云去取。

关青云走上高台,下面的灾民还在抢着粮食,没有一个人在意到他。

裴世勳对季长醉道:“这样能让灾民退去吗?”

季长醉望着高台上的关青云,发现他正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道:“我相信他能让灾民退去的,因为我已经答应他,等灾民退去之后,给每个灾民带走一斤粮食了。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相信他是不会和我说这些的。”

裴世勳道:“大人,我们的军粮本就不够,还让灾民拿走这么多粮食,恐怕……”

季长醉挥手道:“不用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粮食不够,恐怕就会兵败,是不是?”

裴世勳点了点头。

季长醉看着灾民,道:“但这些灾民无论怎么说,都是大暠朝的子民。我既身居相国之位,怎么能看着他们一个个地活活饿死?”

裴世勳道:“可是就算我们给了他们一斤粮食,他们也只能是多活那么一两天罢了,到头来不是终究不能在这场饥荒中活下来吗?”

季长醉道:“他们只要能活过这一两天,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因为只要等灾民一退,我就会率大军直攻越州,与叛军决战,只要在两天内能平定乱党,我就有把握给灾民弄来赈灾的粮食,到时或许就能救得他们的性命。”

高台之上,关青云已经写好了字,放下了笔。

季长醉不知道他在纸上都写了些什么,他突然又想起方涵瑞和他说过的话:“对内有檄文,对外有宣言,有这样的毛贼么?”便问裴世勳道:“叛军对外有没有什么宣言?”

裴世勳思索了片刻,道:“有,我记得那宣言是‘天下之人,六万万,天下之王,一人而已。人生於世,皆为平等,为何要以六万万人之财,供一人之享乐?今我等起义,是为六万万人计也,故一不为己谋,二不为妻子谋,只为使我六万万同胞,不受贪官污吏之欺压,不受赋税徭役之盘剥,不受独夫皇帝之压榨,望六万万同胞知之!’当初因这宣言说的实在没什么道理,所以便没有呈给大人过目。”

季长醉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要是你那时能把这宣言给我看看,我说不定就能早些时候知道西瘴二州和岚州为什么会丢了。”

裴世勳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大人恕罪!”

季长醉道:“你没罪,要不是我听关青云说了一些话,听你说这些宣言,我也会觉得没有道理的。”

裴世勳道:“敢问关青云和大人说了些什么,世勳对此很感兴趣。”

季长醉道:“那我可得让你失望了。因为我记性不太好,关青云和我说的话又太绕了,已经想不起来他说了些什么了。”

裴世勳道:“看来关青云说的那些话,是犯了什么忌讳,是属下所听不得的。”

季长醉道:“哦?何出此言?”

裴世勳笑道:“大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可是天下皆知的。”

季长醉也笑道:“哪里,那都是别人瞎说的罢了。”

两人正笑着,关青云已经拿着一张写满字的大纸,站在了高台上。他在高台上站得笔直,就像是一杆直立的标枪。

“西瘴的百姓们,罪人关青云,向你们赔罪了!”关青云道,“你们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均是错在我一人,因为我起义,所以才会招来朝廷的大兵,也因为我识人不明,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才会让你们在这里抢粮!”

关青云说话的声音很大,季长醉与他隔了整整五百步,也还可以清楚地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但他说了这些话后,那些灾民并没有半点反应,好像连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季长醉看着关青云拿着的纸上面的字,见每一个字都写得很大,让人即使与那纸隔得很远,还是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个字。

纸上的字如季长醉之前所想的一样,有一部分是叛军的宣言,还有一部分是叛军在西瘴和岚州所实行的政策。

季长醉看了纸上的每一个字,自觉如果自己是灾民,光凭这些墨写就的大字,绝不会乖乖地放弃唾手可得的粮食离去。

但关青云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季长醉坚信所有的灾民,都会带着一斤粮食退出中军。

“我知道,知道大家没有心情听我说话。毕竟有谁会饿着肚子,听一个让他们饿肚子的人讲话呢?但是就算我知道,我还是要说,因为这事关大家的性命,我不得不说。”

关青云说到这里,又道:“大家一定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难道不听你关青云讲话,还会丢了性命不成?对此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和大家说,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真的是和大家的性命相关的。”

话至此处,灾民里有一小部分人已经在听关青云讲话了,他又接着道:“大家知道自己现在吃的是什么粮食吗?是军粮。军粮是给什么人吃的呢?是士兵。大家都知道士兵的手里有刀有剑,可以很容易就杀死一个人。我们可以试想一下,我们自己的粮食被抢走之后,恨不得把那个抢走我们粮食的人千刀万剐,抽筋扒皮。现在你们抢了他们的粮食吃,让他们没有饭吃,把他们逼急了,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