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坐吧。」
「你知道,吃早餐的时候并不适合聊天的。」
「我也这样认为。不过我也不打算聊天。」
上校坐了下来。
「服务生!」他发号施令般地叫道。
他要了蛋和咖啡。
他看了一下赫丘勒.白罗,然后便漫不经心地看向别处。白罗看透了这个英国人的心思,知道他一定在想:「又是个该死的外国人。」
这两个英国人的表现,很符合他们的民族性格。他们没有聊天,只相互说了几句简短的话,不久那位女士就起身走回她的包厢去了。
吃午饭时,这两位英国人又同坐一桌,而且仍旧全然不理睬那第三位乘客。这两人彼此比在吃早餐时热络了一些。阿布思诺上校谈着印度旁遮普省的情况,偶尔问问那位女士关於巴格达的事。听来她曾在该地当过家庭教师。他们谈到了几个彼此都认识的朋友,两人的关系立刻更为友好融洽了,一会儿说说汤姆,一会儿又说说杰利。上校问她是直接返回英国,还是在伊斯坦堡停留。
「我直接回英国。」
「那不可惜吗?」
「我两年前走过这条路线,在伊斯坦堡住过三天。」
「原来如此。那恕我直言,你直接回英国我很高兴,因为我也要直接回英国。」
他别扭地欠了欠身子,脸色有点发窘。
「我们这位上校倒挺容易动感情呢。」赫丘勒.白罗心里觉得怪有趣。「这列火车就像海上航行一样危机四伏啊!」
德本汉小姐平静地向上校表示一同直接回英国很好。她的态度有些拘束。
赫丘勒.白罗注意到这位上校后来还陪她走回包厢。过一会儿,火车驶入托罗斯山脉,窗外一片宏伟景色。他们两人并肩站在车厢走道上俯视西里西亚峡谷,这位女士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白罗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见她喃喃说道:
「这风景真美哟!我真希望,真希望——」
「什么?」
「我要能有心思欣赏一下这样的美景该多好!」
阿布思诺没有回应,他那方方的腮帮子似乎绷得更紧了。
「我打心底希望你没有参与这档事。」他说。
「嘘,小声点儿。」
「哦!没有关系。」他嫌恶地向白罗瞥了一眼,「不过我不喜欢你当家庭教师,受那些专横的母亲和调皮小鬼的气。」
她笑了起来,笑声里有那么一点儿放肆的味道。她说:
「啊!你别那么想。女家庭教师受雇主压迫这类的话早就没人相信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反倒是孩子的家长怕我欺侮他们呢。」
然后两人便不做声了。也许阿布思诺也感到自己有些失言吧!
白罗暗自思忖:「这真像是一出奇怪的短剧啊——」
往后他将回想起此一景象。
火车约於当晚十一点半抵达土耳其的科尼亚。两位英国旅客下车去活动筋骨,在覆着白雪的月台上来回踱步。
白罗先生隔着玻璃窗望着车站上一片熙攘,也觉得有意思。可是过了十分钟左右,他觉得还是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比较好。於是他小心翼翼,添了好几件衣服,外加围巾,把身子包得密密实实的,并且在一尘不染的皮靴外再加上一双套鞋。然后他慢步走下车厢,往车头的方向走去。
前方一节车厢的阴影中站着两个人,白罗由说话的声音认出是那两位英国人。正说话的是阿布思诺。
「玛丽——」
那女的打断他的话:
「别在这会儿说,别在这会儿说。等这件事结束,等一切都过去之后,那时——」
白罗先生蹑手蹑脚地走开。他满腹狐疑。
他简直听不出来那是德本汉小姐沉静有力的嗓音……「真怪。」他心想。
第二天,他很怀疑他们两人是否吵了架。他们很少谈话,他还觉得这位小姐面有忧色,眼圈也是黑的。
大约下午二点半,火车停住了。大家纷纷探头看看出了什么事。车旁有一小群人围聚在铁道边,用手指着一节餐车底下的什么东西。
白罗也探出头去,问了匆匆走过的卧车管理员。管理员答了话,白罗便把头缩回车厢,一转身,几乎和站在他身后的玛丽.德本汉撞个正着。
「怎么回事?」她气呼呼地用法语问,「为什么停车?」
「不碍事,小姐。餐车底下有什么东西着了火。不要紧,已经扑灭了,他们现在正在修理,我向你保证没有什么危险。」
她不耐地摆了摆手,彷佛对有无危险一事并不在意。
「是啊,这我知道,可是时间呢?」
「时间?」
「是啊,这一来我们就耽误了。」
「没错,耽误一下倒是有可能的。」白罗说。
「可是我们耽误不起啊!火车原订於六点五十五分抵达,我们还得横渡博斯普鲁斯海峡,到对岸去赶搭九点钟的辛普伦东方快车呢!如果耽误上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赶不上那班车了。」
「这倒真有可能。」白罗承认。
白罗好奇地打量她。她扶着窗框的手有些颤抖,嘴唇也在颤动。
「这对你影响很大吗,小姐?」他问。
「是的,影响很大。我非赶上那班火车不可。」
她转身朝走道另一头走去,到阿布思诺上校那边去了。
然而,她是多虑了。十分钟之后火车就开动了。它在途中赶上了所耽误的时间,抵达海达帕萨时只比原订时间晚了五分钟。
博斯普鲁斯海峡风浪颇大,白罗先生身体不大舒服。他在船上没有同那两位旅伴在一起,也没有再见到他们。
到达加拉塔大桥后,他就驱车迳赴托卡良旅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