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正确。而且这个教名,我刚才说过,一定有些蹊跷。另一位是安雷尼伯爵夫人。由此我们立刻想到——」
「不是我们,是『你』!」
「好吧,『我』立刻想到,她写在护照上的教名已被油渍弄模糊了。谁都可以说那是不小心沾上的。但是,想一想她的教名『艾琳娜』吧。假设一下她的教名不是艾琳娜(Elena),而是海琳娜(Helena)呢?把大写的H改成大写的E,然后,把紧接着那个小写的e涂掉——这是很容易的;最后在上面滴上一小块油渍,以遮掩涂改过的痕迹。」
「海琳娜——」布克先生叫道,「这倒也说得通。」
「当然说得通!为了要证实我的猜测,我到处找旁证,任何细微的旁证都要——我终於找到了。伯爵夫人的行李上面,有一张标签略为潮湿,那张标签刚好是在箱盖上,而且把姓名的第一个缩写字母遮住了。它是被弄湿后撕下来贴到那里的。」
「你说的颇有道理,」布克先生说,「可是安雷尼伯爵夫人当然——」
「哎呀,老朋友,你必须转个身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待这件案子。凶手本来想让大家怎么看这件案子的?别忘了,是这场大雪把凶手的原定计划给打乱的。我们设想一下,如果没下这场大雪,火车也按原定时间行驶,结果会如何呢?
「那非常可能要等到今天清晨火车抵达义大利边境时,我们才发现雷契特已经死了。义大利警方得到的多半是与我们同样的证据。那几封恐吓信将会由麦奎恩交给警方,哈德曼还会讲他那些故事,赫伯德太太也会迫不及待地讲述有个人怎么出入她房间,那颗钮扣同样会被发现。我想只有两件事会有所不同:那个人穿过赫伯德太太房间的时刻,将改成接近一点钟的时候;而那套卧车管理员的制服,将会在某一间厕所里被人捡到。」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件凶杀案原想让人以为是外来者干的。人们会以为凶手已於夜里十二点五十八分驶抵布罗特后下了火车;或许会有什么人在走道上从一名陌生的管理员身旁走过;那套制服会被扔在一个显眼的地方,以误导警方。那时,车上的乘客便不会蒙受任何嫌疑。这件事,我的朋友,原来就是计划以这样的面貌问世的。
「可是,火车被大雪所阻,把这一切都打乱了。毫无疑问,我们可以指出凶手为什么在死者房里待了这么久——他是在等火车开动。可是最后他知道火车没法开动了,因此就改变计划。因为大家都知道凶手仍在车上。」
「对,对。」布克先生迫不及待地说,「这我都明白。可是那条手绢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是在绕着弯解释这一点。首先你一定要明白,那几封恐吓信只不过是烟幕弹。很可能是从一本拙劣的美国侦探小说中抄袭来的手法。它们是伪造的。事实上那几封恐吓信是打算用来应付警方的。我们必须自问:这几封信有没有使雷契特上当?从表面上看,答案似乎是『没有』。他对哈德曼的指示看来是有明确对象的,那是一个他知名知姓的仇敌。如果我们认为哈德曼的证词可靠,那么情况就是这样。不过,雷契特确实曾接到过一封性质不同的信——就是提到阿姆斯壮案的那一封,我们在他房中发现了那封信的残片。假定雷契特原先并不知道自己因何受到威胁,那么这封信一定已使他明白了仇人的身份。我已说过很多次,这封信本来是不该让人发现的,凶手想要把它烧掉。因此,我们获得的那块残片,变成凶手执行计划的第二个障碍。
「那封信销毁得如此仔细,只表明了一件事:火车上一定有人和阿姆斯壮一家有密切的关系,那封信如果被发现,那人一定会立刻蒙受嫌疑。
「现在来谈一下我们发现的另外两个线索。先不谈那根烟斗通条,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们来谈一下那块手绢。从最简单的方式讲,这一线索可以直接使某个名字缩写为H的人获罪,这块手绢正是那个人无意中掉在那儿的。」
「完全正确。」康士坦丁医生说,「当她发觉自己把手绢丢失之后,便马上设法隐瞒住她的教名。」
「你跳得多么快啊!我还不敢这么说,你却已经得出结论了。」
「不然还存在其他可能性吗?」
「当然存在。譬如说,假定你做了案而想把嫌疑转移到别人身上去,而这列火车上有某个人——某个女人——和阿姆斯壮一家有非常密切的关系。那么假定你把属於那个女人的一条手绢留在那儿,她就会受到盘问,她和阿姆斯壮一家的关系也会暴露出来,那证据不就齐全啦?既有动机,还有证物。」
「可是,」医生反驳说,「如果那个受牵连的人是无辜的,她不需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啊。」
「啊,真的吗?你以为是这样吗?违警法庭倒真会这样看待。可是,我的朋友,我懂得人的本性,我可以告诉你,即便是最最无辜的人,在突然被控诉谋杀而有受审的可能时,也会丧失理智做出最荒谬的蠢事来。那块油渍和那张改贴的标签并不能证明她有罪,不行的,它们只能证明安雷尼伯爵夫人为了某种原因急於掩饰她的身份。」
「你认为她和阿姆斯壮家能有什么关系?她连美国都没到过哩。」
「没错,而且她英语也不好,她的外貌也极有异国风味,她本人也刻意强调这一点。不过,要猜出她是谁,应该不难。我刚才提到了阿姆斯壮太太她母亲的姓名,那就是琳达.亚登,她是个极负盛名的女演员,尤其是一位擅演莎士比亚戏剧的女演员。且不谈其他,想一想(皆大喜欢)那出戏吧——想想其中的亚登森林和罗瑟琳。她的艺名正是从这出戏获得的灵感。全世界都知道她叫琳达.亚登,可是那并不是她的真实姓名,她可能原来叫哥登堡——她很像是有中欧血统,也许还沾一点犹太血统。许多不同的民族都迁移到了美国。我可以向你们指出,先生们,安雷尼伯爵夫人就是阿姆斯壮太太的妹妹,名叫海琳娜.哥登堡,是琳达.亚登的小女儿,在阿姆斯壮案发生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后来嫁给了在华盛顿当大使随员的安雷尼伯爵。」
「可是卓戈米罗芙公主说,那女孩嫁的是英国人啊!」
「但当我们问她那个英国人的姓名时,她又说记不得了!我问你,我的朋友,真可能这样吗?卓戈米罗芙公主爱慕琳达.亚登的程度,就像高贵的夫人爱慕伟大的艺术家那样。她还当了琳达.亚登一个女儿的教母。她会那么快忘掉教女妹妹的丈夫姓什么吗?这是不大可能的。我想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卓戈米罗芙公主是在说谎。她知道海琳娜也在车上,她看见过她。在她一听说雷契特原本是谁之后,马上就知道海琳娜会受到怀疑,因此,当我们盘问她阿姆斯壮太太她妹妹的事时,她马上就瞎说起来了,什么记不得啊,想不起啊,但却知道『海琳娜嫁了个英国人』——总之说得越偏离事实越好。」
一名餐车侍者从后门进来,走到他们前面。他对布克先生说:
「先生,要开饭吗?都已经准备好了。」
布克先生看了看白罗,白罗点了点头。
「当然,开饭吧。」
侍者从另一头走了出去。只听得他摇着铃铛,高声喊着:
「开饭了!第一餐饭开始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