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这句话问得太不凑巧,从录事到听众,全场哄堂大笑,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无法遏制,而且感染了所有人,连两个聋子都觉察到了。卡西莫多回过身去,鄙夷地耸了耸驼背;弗洛里昂大人跟他一样惊讶,但是推测全场哄笑,是被告回答时出口不逊引起的,而又见他那么一耸肩,就更觉得此事一目了然,於是怒斥道:「混帐,胆敢如此回答,就该处以绞刑!你明白是在同什么人说话吗?」

他这样申斥,非但不能阻止全场哄笑,反而更让大家觉得离奇古怪,莫名其妙,一个个笑得更凶,就连市民厅的警卫们也都忍俊不禁,而他们本来是清一色的黑桃J痴呆的形象。惟独卡西莫多仍然保持严肃的表情,原因很简单:他根本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法官越来越恼怒,认为有必要以同样严厉的口气,继续发威审问,以此降伏被告,震一震听众,迫使他们恢复敬畏的态度。

「你这么强词夺理,胆敢藐视本庭长,看来是个阴险刁悍的家伙。本官掌管巴黎治安警察,负责调查各种犯罪案件、不轨行为,督导各行各业,查禁欺行霸市的垄断,保养市内街道,制止倒卖家禽和野味,监督称量木柴和其他木料,清除街道上的污泥和空气中的传染病菌,总而言之,为了公共福利事业不辞辛劳,既无供奉,也不指望任何额外的报偿!你知道不知道,本官名叫弗洛里昂·巴勃迪安,是府尹大人的助理,还兼任员警督监、调查官、督导官和检验官,在府尹衙门、司法管区、财产抵押署和初审法庭,等等,都享有同样的权利……」

聋子对聋子说话,是没有理由住口的。如果不是低矮的后门猛然打开,让进府尹大人,天晓得弗洛里昂先生在雄辩的大海中荡舟,奋力划桨,到什么时候才肯上岸。

看到府尹大人进来,弗洛里昂先生并没有戛然住口,而是半转过身去,把刚才轰击卡西莫多的如雷咆哮,又突然移向府尹大人,说道:「卑职请大人裁决,严惩公然藐视本庭的这名被告!」

说罢,他气喘吁吁地坐下,连连抆汗,只见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像泪水一般打湿了摊在他面前的羊皮纸。罗伯尔·戴图维尔皱起眉头,十分严厉地指了指卡西莫多,以示警告;聋子这才注意,多少明白一点儿。

府尹向被告厉声问道:「混帐东西,你干了什么坏事,被押到这里来啦?」

可怜的家伙以为府尹问他姓名,便一反往常,打破沉默,以嘶哑的喉音答道:「卡西莫多。」

答非所问,又引起哄堂大笑。罗伯尔大人气得满脸涨红,怒道:「混蛋,你连我也敢嘲笑吗?」

「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答道,他还以为法官要他说明职业。

「敲钟的!」府尹重复道;上文说过,他早晨醒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样奇怪的回答,更是火上浇油。「敲钟的!我要让人拉你去游街,用鞭子在你脊背上打钟!听见了吗,混蛋?」

「您想知道我的年龄吧,」卡西莫多说道,「到了圣玛律丹节,我想就该满二十岁了。」

这也太放肆了,府尹已忍无可忍。

「哼!可恶的东西,你敢藐视本堂!执刑警士,把这个家伙拉到河滩耻辱柱上,给我狠狠地打,再绑在轮盘上转一小时。上帝的脑袋,叫他尝尝我的厉害!我命令,派四名宣过誓的号手,到巴黎子爵采邑的七领地,晓谕本判决。」

录事立即书写判决书。

「上帝的肚子!瞧他判得真棒!」学子磨坊约翰·弗罗洛在角落嚷道。

府尹转过头来,炯炯发光的眼睛再次盯住卡西莫多,说道:「我想,这家伙说了『上帝的肚子!』录事,再加收骂人罚款巴黎币十二德尼埃,其中半数拨给圣厄斯塔什教堂。我特别信仰圣厄斯塔什。」

几分钟的工夫,判决书就写好了,判词简单明了。府尹衙门和巴黎子爵府的行文,还没有经过蒂博·巴叶大法官和讼师罗杰·巴尔姆的润色加工,还没有被16世纪初这两位法学大师所培植的诡辩和程式的大树所遮掩,因而从头至尾都明明白白,易懂易行,循此方向可直达目的地:每一条小径都不弯曲,也没有荆丛,一眼就能望见尽头是车轮、绞架还是耻辱柱。至少明白走向何处。

录事把判决书呈上,府尹盖上大印。然后,府尹大人出去巡视各个审判厅,要把他的心情当天就带到巴黎的所有监狱。约翰·弗罗洛和罗班·普斯潘嘿嘿窃笑。卡西莫多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表情又奇怪又无动於衷。

就在弗洛里昂·巴勃迪安庭长看了判决书,正要签发的时候,录事实在觉得那倒楣鬼被判得冤枉,就想争取为他减刑,便尽量凑近弗洛里昂的耳朵,指着卡西莫多说道:「那人是个聋子。」

录事倒希望,弗洛里昂庭长能够同病相怜,在心里萌生对犯人的同情。然而,我们已经看到,弗洛里昂大人根本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失聪,再说,他的耳朵也实在太聋,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不过,他还要摆出听到的样子,回答说:「唔,唔!这就不同了。这情况我还不知道。既然如此,耻辱柱示众就再加一小时。」

他修改之后,就签发了判决书。

「判得好!」罗班·普斯潘说,他对卡西莫多仍然耿耿於怀,「谁叫他粗暴对待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