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耽心他见到你的喜悦,使他兴奋过度,」他带着深度的讽刺说。「卡蒂亚。我认为你最好走。我们必须避免任何紧张:下次你得过一星期再来。这都是为你丈夫好。」他又补充说,「何况,我要离开。在维也纳有个会,要开一个星期,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我希望避免任何足以使情况变得复杂的机会。我能信任你的了解吗?」
「为什么,当然,大夫,」卡蒂亚和他握手,然后走向电梯,下到候诊处。一个星期,她想。赫勒森将单独留在那间房里整整七天。这对范笃拉大夫是个多么好的机会?她自己的探访或许会遭禁止,但是必然不会禁止一位大夫来访。
「一切都会顺利的,」她说着,回到范笃拉大夫处,将她的手提皮包甩在沙发上。她的语调里含有喜不自禁的意味。「詹米兹要离开一个星期!」
范笃拉大夫默默地点头。
就在那个星期内,他去看这个病人三次。班赫德大夫曾给叮嘱过不让病人的妻子去探望,但他认为让一个同行来看没有什么关系,他的顶头上司也没有一句话谈到范笃拉大夫。而每次,范笃拉大夫总设法让值班护士出去病房,自己乘机给赫勒森打一针。
赫勒森只能作默默的、无助的反抗。他求救的呼声哽在嘴里,变为嘶哑不辨的细语。他软弱得无力抽走自己的手臂。当范笃拉大夫离去,在药物有规律通过血管,留下倦怠的影响下,赫勒森立即沉睡,陷於衰竭。
班赫德大夫尽其所能地使病人恢复力气,但对这样的病情再发,他并不觉得惊讶。就这类病来说这种情形也是正常的。
范笃拉大夫注射第四次以后──赫勒森竟然没有生病的样子,仍然活着,范笃拉仔细观察他,用心注意到他身体的耐药力──在范笃拉离开后,赫勒森用手势表达了他的希望。
纸张,一支铅笔。
护士把两样东西都拿来了,赫勒森用很大的歪歪倒倒的字母写了几个字。之后,他将这张字条藏在自己身体下面,入睡。
以后的几个小时,出了许多事。
詹米兹大夫从维也纳回来,带有几分倦怠。和朋友们的临别小酌,一个殷懃体贴的维也纳女郎,美丽的蓝色多瑙河……他进入自己诊所,只见包括十号病房在内,病房闹哄哄的。班赫德大夫发现赫勒森又再陷於昏迷。
詹米兹大夫跑进十号房,赫勒森正在挣扎喘气,氧气现在也不管用了。他的脸色苍白。这是他的末日了,詹米兹大夫站在他的床边这样想。一切都已过去。肺部血管栓塞;医生们回天乏术。
「他的太太来看过他吗?」他突然这样问。班赫德大夫摇摇头。
「没有,只有范笃拉大夫。」
「谁?」詹米兹大夫大吼。「范笃拉?难道你疯啦,班赫德?」
「但──我看不出有理由不让一个同行接近……」
「来得勤吗?」
「啊,三次。昨天是最后一次。」
「我们等会再讨论这件事!」詹米兹坐在赫勒森床边,现在他的呼吸在喉管里作响。他紧紧地抓住这个垂死者的手,直到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胸部陷下去。事情发生得很快,就像是一部引擎没有了油。於是,詹米兹大夫闭上赫勒森的眼睛,放好他软棉棉的四肢。一辆运送屍体的手推车正从走廊推过来。和往常一样,诊所的组织运作得完美无缺,房间腾空了,进行清理,准备下一个病人进住。屍体由两名男护士艾瓦德与汉斯负责搬运,他们将赫勒森放在手推车上,用一条被单盖着。
「啊,瞧,床上有点什么,」一位负责恢复原状的护士小姐说,「一张字条。赫勒森一定是躺在上面。会是哪里来的?」
护士小姐还来不及阅读,詹米兹大夫就把那张纸拿过去。赫勒森写的。虽然字体歪歪倒倒,模糊不清,詹米兹大夫还是立刻认出来了。
一项留言。用铅笔写下可怕的一行字:
「如果我意外死亡,就是范笃拉谋害了我。」
没说一个字,詹米兹大夫折好字条,放进他那白外套的口袋,离开了病房。他在走廊打电话给警方。
「我要报告一宗谋杀案,」詹米兹大夫说,清楚而镇静。「是的,就在我诊所。我们知道谁是凶手。」
当他挂上电话的时候,他想,一个女人便是范笃拉大夫致败之由。卡蒂亚!我猜她或许早已晓得。我知道他对自己的方法非常热狂,但没有料到他会是这种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