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枕边密友 丽莎·图托 18386 字 1个月前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因为她的天真无知而瞪圆了眼睛。她想深呼吸一下却失败了,问道:「她怀孕多长时间了?」

「她说有六到八个星期了。」

到明天,她待在英国就满六周了,这是她清晨记日记时,就已经注意到的。现在这个消息让她感到愤怒、感到窒息:「你怎么能这样?」

「天啊,不要这样!我需要你的支援,不是……」

「六个星期以前我正赶往你的身边,而你却和她纠缠在一起。怪不得我来到后你不愿意和我上床。」

「不要那么荒谬可笑了。在那之前很久,我就和她一刀两断了。」

「之前很久?那你还担心什么?那孩子一定是别人的了。」

他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肩膀:「我也希望如此。我坚信那个孩子不是我的。但是她坚持说在和我之后她没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我也相信她。

孩子不可能只有六个星期,我保证。如果那个孩子是我的,我确定它不会只有六个星期。」

「那是八个星期?」

「可能九或十个星期。她从来都记不准自己的月经周期。」

「你曾经说过,一回来就和她分手。」

「我尝试过的,但事情不像想像那么容易。我告诉她我们之间没有希望了,我们没有未来——我甚至跟她提到你,但是没有什么作用。我搞不明白她的意图。」

所谓卡洛琳的未知意图,她是非常明了的,而他的意图却不得而知。

她问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些?你都对她谈起过我。」

「因为我不能,我不想失去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和她睡在一起?为什么?如果你不再关心她,只在乎我,为什么在你知道我正要赶过来和你生活在一起时,你还和她睡在一起?」

他无力地背靠在墙上,在不离开屋子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离她远一点。他像只受惊吓的困兽一样注视着她,「但我当时并不知道,不是吗?是的,我是问过你,可你一直向后延期。可能你会来,也可能不来,可能这个月会来,也可能是下个月,还可能今年都来不了。我并不知道你在德克萨斯忙着什么事情,你是和以前的男友在一起还是又有了新欢?我想得到你,但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拥有我。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想拥有我。那时候我很孤独,容易受到诱惑,而她又知道如何来征服我。在性爱上,我从来都不能抵挡她。如果你在我邀请你时,就直接来我身边,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双目大睁,嘴巴微微张开。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苦恼,她的心因此而收缩疼痛。多年以来在脑海中对格雷厄姆·斯多利的幻想和塑造,使她很容易就能理解他,接受他说的真相,并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究在自己身上。

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的利益也是她的。

她痛苦地深深呼吸,挣扎着给收缩的肺部换口气。「那么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呢?」她尽量语气平静地说道。

事实是这样的:卡洛琳是在极其焦急的状态下,打电话告诉他,她刚刚得知自己怀孕了。她不想流产,她想拥有那个孩子以及孩子的父亲。她要求他过去看看她,并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当他告诉她,他已经结婚了时,她变得歇斯底里并扣上了电话。

等她稍稍平静下来,她就会重新打过来的,他对此感到肯定。但时间慢慢过去,电话一直没有重新响起。

「或许你可以给她打个电话。」

「绝对不可以!如果我打了,她会以为我上钩了,那样她就有机会把我重新争取过去。你并不希望那样,是吧?」

「当然不希望。但如果是你使她怀孕的,你不认为……」

「我会支付她流产的费用的,我会做得更多——我甚至会出钱让她去度假恢复健康。这之后我也不会亏欠她什么,她没有权利强迫我去做一个父亲。」

他们一直呆到深夜,谈论着这件事情。他们现在是一对夫妇,联合起来抵抗来自於外界的威胁。想尽可能多地知道卡洛琳会做什么,她现在是怎么想的,阿格尼丝问了很多关於这个女人的问题,格雷厄姆不得不回答一些有关他们亲密关系的细节问题。她知道,自己问得越多,想知道的就越多;知道得越多,自己受到的伤害越大。她会为这种满足自己想像的方式感到后悔,但此刻看起来这种了解又是必需的。

只有一个问题他避而不答,那就是当她问到卡洛琳的姓氏的时候。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就是有些好奇。你说过她是个演员,我想知道是不是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说了名字你也不会认识的,我敢肯定你从没有见过她。她只是在英国的电视中出现,而且只在当地有点名气。我也只在电视中看到过她一次,那是个相当糟糕的喜剧片,现在早已不上演了。」

「无论如何你都要告诉我她的姓氏。」

突然他身体前倾,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不要想自己去和她单独联系,一定不可以。我需要你和我在一起,支持我,而不是在我背后尝试着和她做交易。」

「我当然不会。」

「不要幻想和她讲道理或是产生什么姐妹情深,她不喜欢这些。她是不可理喻的,她和你根本就不一样。我理解她,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让我来处理这一切吧。」

两天以后卡洛琳又重新打来电话,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他们都准备上床睡觉了。格雷厄姆和她在电话里谈了有半个多小时,他回到卧室的时候,看起来非常苦恼和气愤。

「她说了些什么?」她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卷里翁·艾德尔的《亨利·詹姆斯的一生》,就像是刚才她能够专心看书或能够思考其他问题似的。

「婊子!」他从上衣的口袋中摸索出香烟,手颤抖不已。通常,出於对她的尊重,他从不在卧室中吸烟——因为那儿也兼做她的办公室。当他挣扎着去点燃香烟时,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待他吸完第一口,诉说刚才的电话内容:「她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我给了她强硬的方案:我支付她在私人诊所流产以及之后度假的费用。如果她不接受这个条件,那她什么都得不到。我将不再对此事负责,而且从此以后我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不会去流产吗?」

「她没有说。她说她难以决定,除非见到我。她希望我去见她,并讨论这件事情。」

他们不约而同地认为,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应该团结一致,他们绝对不会允许卡洛琳楔入他们之中。虽然她明白格雷厄姆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但她的思想还是不由自主地背叛了他们的统一。她情不自禁地把自己设想成那个女人的境地,想像着如果格雷厄姆在德克萨斯使她怀孕,然后离去和其他人结婚,那她将会是多么受伤害,她会感到多么气愤和恐惧。这种事情极有可能会发生,这是个令人极其恐惧的、非常容易设想的场景。而且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只不过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已。「嗯,也许你应该去一次,」她说。她不敢坦白承认她的同情,但卡洛琳的要求看起来并不是很过分。

他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你是认真的吗?你想让我去见她,你愿意我去吗?」

「我并没有说我想让你去,我只是说也许你应该去。如果那就是她所有的要求……你们在电话中并没有任何的进展,或许你亲自去就可以说服她。」

「见她‘最后的一面,仅仅是谈谈话’,这就是在你到来的前几周我在她身上所犯的最后的错误。」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感到很孤独。你是说现在我不能信任你,不能放心你和她在一起吗?」

「是她不能令我信任。你是不了解她的。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她,但她身上有些令人难以抗拒的地方。即使是现在,如果她向我投怀送抱,我仍没有把握自己可以抵抗住这种诱惑。」

她现在全身赤裸躺在床上,和他只有一床之隔,他也正在直直地看着她。但她突然有种可怕的感觉,那就是在他面前,自己好像变成了透明人或是又变回儿童。如果仅仅是他记忆中美丽、性感的卡洛琳就可以把自己的魅力降低到如此地步,她知道自己将永远不能和那个女人相抗衡。

格雷厄姆摇了摇头,开始脱衣服。「我并不是说如果我和她在酒吧见面,我就会想尽办法剥光她的衣服。但是,她知道我是非常容易受攻击的。如果那个孩子真是我的,我确实亏欠她很多,这是否认不了的。在电话中,我可以把她拒之千里之外,但如果她单独和我呆上一两个小时,她就会开始利用我的这种内疚。天知道她会让我答应什么样的条件。当然,事后我会改变主意,但那时为时已晚。如果她很快就去流产,事情将会很简单;但如果她把孩子留得过久,事情就会变得更为复杂。我已经告诉了她这一切。如果我所说的话对她没有任何作用……」

「或许我们应该一起去看看她。」

「难道你疯了吗?」

「我想———」

「不,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他转过身去找地方熄灭自己的香烟,「我不想让你牵涉到这件疯狂的事情中来。」

「但我已经被牵涉到其中,因为我是你的妻子。」

「那么把这件事留给我来处理,好不好?你只要给我支持,相信我可以把事情解决好就可以了。你并不了解卡洛琳,我也不想让你去了解。我想当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把我拉回身边,她很快就会想通的。她会去流产,我会支付她费用,然后我们就可以忘记她。如果她坚持不去流产——我们仍然要忘记她。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如果她坚持要毁灭自己的生活,那是她的决定,我们干涉不了,但是我坚决不会让她来破坏我们的生活。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忘记她。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件事情了。」

他们不再谈论卡洛琳,但她那还没解决的怀孕问题一直像阴影一样笼罩着他们。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她又打了两次电话:一次说她要去流产,一次又说她是不会去流产的。然后他们再也没有听到她的任何音讯。

阿格尼丝不知道格雷厄姆多长时间会想起他的前女友一次,她也不想去询问。她自己着魔似地经常想起那个女人。她买了一本关於怀孕和分娩的书,并把它藏在抽屉中她的毛衫下。她不想让格雷厄姆看到这本书,如果看到了他肯定会意识到:这些天她不是在写她的下一部书,而是在研究怀孕每一阶段的详细资料,并用心地记下这些资讯,彷佛以这种方式她就可以了解和帮助那个他说过他们都要忘掉的女人。有时候,她几乎认为自己就是卡洛琳,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存在于远离格雷厄姆的某个地方。

11月,格雷厄姆第一次带她出席一个出版宴会,这让阿格尼丝感觉到,她一直幻想在伦敦找寻的充满宴会及文学气息的生活正要开始。为庆祝另一个诗人的第一部小说发行的宴会在苏活大街一个俱乐部的顶层举行。宴会提供免费的葡萄酒和一盘盘形状奇特的烤面包。空气中充斥着热烈的谈话声。虽然她是个陌生人,但没关系,她知道自己在这会过得很快乐。格雷厄姆在把她介绍给包括他的编辑在内的几个人后,很快就离开了,让她自己照顾自己。

「嗨,」一个美国口音说道,「我想我们以前没见过吧。我叫艾丽丝·克热莫丝,是个广告导演。」一个瘦高女人站在她面前,她描着黑眼眶,染着令人震惊的棕红色头发,穿着一袭阿格尼丝永远也不敢穿的黑紧身礼服,手中端着一杯白葡萄酒。

「我叫阿格尼丝·格雷。」

「嘿,我曾经听说过你。你是不是曾研究过勃朗特姐妹啊?」

「不,那是我那非常古板、无趣的姐姐。」

「你现在为谁工作?」

「我现在不为任何人工作。」

「你要在出版界找份工作吗?」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在德克萨斯的时候,我是个编辑,但那是个非常微不足道的职位,不能和出版书籍的编辑相提并论。我也是个作家,曾在美国出版过书,但还没想过在这儿发行我的书籍。」

「我不喜欢问一些乏而无味的问题,但既然不是名望也不是工作,那到底是什么让你来到英国呢?」

「恩……是爱情。」

「哦?」

她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是他的忠实读者,并嫁给了他。」

那个女人的脸上绽放出微笑,她伸出手在阿格尼丝的胳膊上轻拍了一下:「我是个浪漫爱情故事的疯狂爱好者。我们去多找点酒,然后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关於那位浪漫的格雷先生的所有事情,尤其是他还有没有未婚的兄弟。」

「你和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谈了这么久,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啊?」当他们离开吵闹、热烈的宴会来到清冷、下着细雨的大街上时,格雷厄姆问道。

「你不能这样说艾丽丝,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喝多了。」他紧握住她的套着外套的胳膊,带领她向前走,「小心,路上凹凸不平。」

她的脚步有点踉跄不稳,所以对他的搀扶很是感激:「我当然喝多了,人们不停地往我杯中倒酒。你怎么样?」

「如果我也喝多了,那我就不能主动要求开车回家了。」

「那是你自愿的,我们本可以乘地铁回去的。」她的醉意,虽不如他表现出的不悦那般强烈,但还是令她没能察觉到他的那种非难的语气。

「你们都谈论了些什么?你一晚上都和她呆在一起。」

「嗯,就是些琐事。就是谈些两个在伦敦的美国女人会谈到的——‘仙液’‘商店检阅’‘迂回的路’‘免费的房子’……」她开始大笑起来。「不要开玩笑了。我问这个是有理由的。」

「我是认真的,这就是我们谈论的话题,对英国的失望。书中描写的英国是那么令人愉悦并充满异国情调,然而你来到这发现,它的语言充满着陷阱。有谁会想到人们把碗盘清洗剂称为‘仙液’,听起来就像是可以使人得到永生的长生不老药;‘商店检阅’和‘迂回的路’听起来是如此拗口,而实际上它们是商业街和环形交叉路;在‘免费的房子’(出售各种啤酒的酒店)中,没有任何的东西是免费的,啊,我喜欢‘鼓起勇气’,这种啤酒应该出口到美国。」

「这只是个广告标语」,他感到有点厌烦了,「我也可以回忆起美国人使用的很多这样的特殊用法。」

「你看看那些指示牌———‘垃圾场’‘无需足球教练!’我不是在抱怨,真的。我认为这是美好的。我知道人们都说美式英语和英式英语是两种不同的语言,但只有到这之后才真正体会到,这种差异是多么真实。」

「请饶了我吧。我并不想听你详尽地叙述你们的谈话内容。」

「我还以为你想听呢。你为什么把车停这么远。我都湿透了。」

「那走快点。我已经是停到最近的地方了。」

「穿着这双鞋子我走不快。」

「为什么女人都穿这种滑稽的鞋子?」

「它们一点都不滑稽。」

「那你一定是喝太多了,你看你几乎都走不了路了。上帝保佑,你没有告诉那个女人任何事情。」

「告诉她什么?国家机密吗?坦白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会明白的。我是有声誉的,我希望自己因为作品被人熟知,而不是因为我不想公开的私生活。」

她郑重地说:「恐怕她已经知道你结婚了,我告诉了她这件有关隐私的事情。」

「她为我的出版商工作。她一看到我们走在一起,就会知道你是我的太太了。」

她很快就捕捉到一个可以解释他不悦的理由,问道:「她是你以前的女友吗?」

「我知道你嫉妒了,但这样很可笑。在你看来好像我和伦敦的每个女人都睡过觉,但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而且艾丽丝·克热莫丝就是那种我忍受不了的有野心、神经质的美国女人。她跟你闲聊的目的,就是告诉你跟她上过床的男人是多么的不同,或者是她能达到多少次高潮,当然她也想套取你的类似资讯。一想到你在醉醺醺的时候可能会告诉她关於我的事情,我就感到恐怖烦心。」

「我们几乎没提到你,她也没跟我分享她性生活的细节。」他对她新朋友的粗暴评价令她非常气愤。

「那这么长时间你们都聊些什么?」

她记得很多的欢笑和触摸,来自于艾丽丝的触摸。自从离开美国后,阿格尼丝还从没被格雷厄姆以外的人抚摸过。她也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怀念和女朋友在一起时,她们给她的随意的、舒适的拥抱或触摸。她在这里没有朋友,艾丽丝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指,环绕着她肩的胳膊,跟她耳语什么私密事时呼在她脸上的气息,都激起了她的渴望,也使她觉得她们之间的亲密是的的确确存在的,是早已经建立起来的。她回答道:「我们讨论各种各样的事情。例如,我认不认识一些来自普罗维登斯和波士顿的人,她认不认识一些来自奥斯丁和休士顿的人,然后找出我们共同认识的。」

「我敢打赌远不止这些。」

「当然还有很多。你知道她也写作。」

「是吗?」

「她还有两首诗被刊登在《伦敦期刊》上。」

「真的?」

「而且她非常正派。」

「她根本就不‘正派’。让我告诉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个粗俗的、野心勃勃的、专门和有点名气的人打情骂俏的人。去年我们曾举办了一个大型的诗歌宣讲会,包括我在内的十多个诗人到全国各地的学校、图书馆、乡村礼堂和其他集会场合朗诵诗歌,她也随同我们一起前往。一切活动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她却勾搭上了———」他说了一个比他还稍微出名的诗人的名字,「——那是个已经结了婚的家伙,我必须补充一句。是的,他也并不是无可指责,但她却是始作俑者。孤独、离家、醉酒……这一切都令他非常容易受到诱惑。宣讲会结束之后,她还不断地追求他,以致他的妻子不得不离开了他,可怜的人。最后她却抛弃了他。」他停顿了很长一会,长舒一口气,然后继续讲下去:「你知道她的床上方挂着什么画吗?一张正面的裸体自画像。这么差的品味,就像是在宣告:‘男士们,我在这儿等你们。’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你又是怎么知道她的床上方挂着什么呢?」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他有点暴躁地说道,「她是我的广告宣传员。她曾在她的公寓举办了一个酒会,有很多人参加。我想去趟洗手间,我不得不穿过卧室才能去那——这是典型的。」

她说不清楚,他说的这种公寓结构是个典型的伦敦结构,或者他在暗示这是艾丽丝的典型作风:她把自己的住宅设计成这样,可以保证所有的男士来访者都不得不穿过她的卧室,看到她悬挂的为诱惑或为警告的品味极差的自画像。她对这番谎话感到有些气愤,但却又因为他的谎言如此不堪一击而感到好笑。他们终於走到车边,松了口气,她挣脱了他搀扶的胳膊,倚在车边放声大笑起来。

「你不相信我,」他有点抱怨地说道。「我根本就不需要撒谎。我需要告诉你另一件事,虽然你一定听不进去。艾丽丝·克热莫丝不是你的朋友,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朋友。她在宴会上接近你,目的是借此来接近我。」他已经为她打开车门,并绕到另一侧坐到车中,「还不进来吗?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艾丽丝·克热莫丝还是成为了她的朋友。刚开始时由於顾虑到格雷厄姆的不赞成,阿格尼丝还有所克制。但这种克制既不强烈也不明显,不足以拒绝艾丽丝的热情。艾丽丝在她们第一次午餐聚会的时候,递给她一张写有姓名和电话号码的纸条——让她打电话过去申请一份工作。

这只是一个临时的职位,代替某个正在休产假的女士。但这意味着她可以为伦敦一家流行的、新潮的出版社工作六个月,领取薪水的同时还可以获得经验:那个行业、城市和领域对她来讲都是全新的。

「他们为什么会雇佣我?」在她们碰头到一家酒吧庆祝时,她向艾丽丝询问道。当她最初的兴奋逐渐平息后,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们欣赏你,你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认为你是这项工作最合适的人选。弗兰非常赏识你,这很重要。显然,她认为她可以和你共事,她以后也会这样想的。不要总担心——依我对弗兰的了解(我应该算了解她,我们曾在一个公寓中共同生活了六个月),她可以从产房里打电话给你,只为核实一下对《乐》杂志的访谈安排好了没有。我相信她的眼光。也不要忘记,这个工作仅仅只有六个月。」

「你的意思是说仅仅六个月,我还不能把工作搞糟到难以弥补的地步?」

「我的意思是,」艾丽丝把手伸过人造大理石的桌面,拍了拍她的手指,说道,「有多少既有经验又有能力的人会真正地来竞争这个微不足道的、仅仅是产假期间的临时职位呢?这对你来说是个好的开端,可以使你获取下一个真正的工作所需的经验。你会马上学会你所需要的东西,不要为此担心。如果有问题,打电话找不到弗兰,你可以打电话来问我。」

艾丽丝又拍了拍她的手。公共场合的亲昵多少令她有些尴尬,可她并不想表露出来。无意中这么快,快得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她就拥有最希望得到的两个事物:工作和友谊,她决定不去表露她的尴尬之感。

她知道格雷并不是真心赞同这份工作,因为他一直对出版界抱有复杂的敌视态度。他不是那种已经在出版界或学术界获得舒适地位的诗人,他对那些人的态度充满了嘲讽、嫌恶和嫉妒。但至少她不是为他的出版商工作,并且她的工作是促销书,而不是决定哪些书可以出版。他说过,任何让她幸福的事情也让他感到幸福。甚至在她们的友谊建立起来以后,他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可能错看了艾丽丝·克热莫丝,并答应自己的妻子邀请她共进晚餐。这个夜晚很成功,格雷竟宣称除了有点矫揉造作以外,艾丽丝算得上是「一个很甜美的女人」。阿格尼丝表现出一种职业媒婆所有的自豪感。

时光飞逝,充实的生活一天天过去,新的生活展现在她的面前。这是一种与在奥斯丁时完全不同的生活,然而这种生活就像是原本就属於她的。虽然很忙,但她很高兴。她忙得没时间去想卡洛琳。她并没有忘记她,只是不再老去想这个女人和她那令人恐惧的怀孕之事。她还有其他事情要思考。她与人会面交往,学习知识;平时工作,周末就跟格雷厄姆呆在一起。

耶诞节前的一天,她下班后回家,感觉到有另外的人在屋里。她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是气味,还是透过前窗的网眼窗帘瞥见了有东西在动?她觉得是熟悉的人。

「格雷厄姆?」她喊道,走到起居室,又到厨房。两个房间都没人,但锅上煮着饭,她能闻到烤土豆的香味。她转回客厅,爬上楼梯,这次没有喊他的名字,她心里有些紧张。

他的书房没人,卧室也没人。但她总有种感觉:不只她一个人在屋内。

当她听到格雷厄姆在楼下开门的声音时,她看清了床上的东西。

丝巾,很长的丝巾,四条黑色的,一条白色的。

「南茜?」他跑上楼,「我猜就是你!我在商店的时候,你正好经过。」

「有人在这里吗?」

他看起来很迷惑:「谁?什么时候?」

「不知道,就在刚才我进门前。」

「我十分钟前才出去。我急着出去买包烟。没有人在这。你看见有人吗?难道我们被偷了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她又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床上的丝巾上。她想看他的反应。「不是那种感觉,当我进来时是一种很好的感觉,就像在这里见到某个我很高兴见到的人一样。」

他做了个鬼脸说:「不是我这样的人?」他飞快地吻了她一下,「抱歉我没有在这里。我要去看看土豆了。跟我来。」

那晚,当她上床睡觉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躺在床上,全身赤裸,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室内灯光昏暗,一块透明的布笼罩在床头灯上——她认出是那块白色的丝巾。黑色的丝巾都静静地堆放在他身侧的床单上。

「哈,不安分的小姑娘,我们用这些来做什么好呢?」

她曾经非常好奇:如果在自己的请求下,被用丝巾绑到床上,双手也被束缚起来,和别人做爱会是什么感觉。她曾经想像那应该是非常刺激的,虽然方式有点可怕。但事实并不如她想像的那样美好。整个过程中她都觉得非常不舒适。她不喜欢被固定在床上,也不喜欢不能移动自己的胳膊和腿。不能阻止他随意触摸自己的身体,这尤其令她不快。然而,他却喜欢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来吓唬她。也许他是尽可能温柔地抚摸她,但在她看来依然是非常粗野。她很紧张,难以放松。

当她让他松开丝巾时,他不予理会。

「格雷厄姆,请放开我。我说‘请放开我’。」

他咧嘴一笑,双手在她裸露的躯体上上下游走,握住她的乳房,然后轻轻地捏住她的乳头。

「我不喜欢这样。放开我。」

「或许我应该用另一条丝巾塞住你的嘴,这样你就不会不停地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了,是吧?」他的指尖挑逗般地在她大腿内侧滑过。

「不要!」难道他看不出她是真的不喜欢吗?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让他停止下来,她只好放声大哭起来。

他的笑容立即消失了。起初他看起来有点困惑不解,然后立即变得愤怒起来:「天啊,南茜,你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你一直抱怨我内向拘谨。现在我试着改变来讨好你——啊,停下来,不要再哭了,可以吗?我什么都没做。我这就给你松开,如果我能把这个该死的结松开……」

一给她松开捆绑的丝巾,他就关上灯并转过身去了。

「对不起。」她道歉道。

「嗯。」

「我是说,请不要生我的气——我刚才被吓坏了。就是因为这个。」她转身过去拥抱他,但他弓起的背冲向她,摆出一副不原谅她的模样。她说:「我并没有责备你。」

「我真他妈的不该做这种事!我这样做仅仅是以为你喜欢。」

「是的,我也曾以为我会喜欢……但到头来却不能忍受。我不喜欢被绑起来。真的不喜欢。那个时候,你看起来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我还以为你不会放开我,我……」

「我当然会放开你的!你以为我是谁呢?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吗?」

「对不起,」她再一次无助地道歉,明明知道这些话语是不会拉近他们的距离的。她希望他能够理解她的心声,也希望自己可以读懂他的心思。这种理解应该是种默契,而不是询问来的回答,只可惜根据她从书上看来的,多少个世纪以来,全世界的情侣都是通过交流来达到理解的。

「忘了吧,」他说道,「不要再说了,我们睡觉吧。」

听着他高低起伏的呼吸声,她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她想到现实和想像之间存在着如此巨大的鸿沟,她又想起晚上刚回来时在房中的感觉。

她现在仍然可以感受到那种感觉,那是种熟悉的、充满情感的气氛,还想到床上的那些丝巾。她确信一个她所熟识的人正在屋中。那是谁?是她过去所认识的一个人。是马乔里姨妈?还是父亲?

即刻之间她知道答案了。

是迈尔斯。他在这儿,他又复活了。

她想一跃而起找寻他,但最终还是说服自己静静躺在床上,仔细思考事情的缘由。一定是格雷厄姆发现了那个旧货店,找到迈尔斯并把他买回来准备送给她。她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等待耶诞节的到来,那时迈尔斯就又属於她了。到那时——她知道,因为室内的气氛告诉她,虽然今晚的性生活失败了——魔力会再次出现的。

耶诞节那天,他们爆发了第一次最为激烈的争吵。

她的失望是这场争吵的导火索。她先是感到失望,但这种失望又是难以明说的,於是失望就演变成愤怒。格雷送给她的圣诞礼物是一条项链、一本书和一盒巧克力,而不是玩偶。她以前确信迈尔斯将要回到身边,信得似乎有点疯狂,午夜的疯狂,那是对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渴望。她在渴望什么?一个物件的失而复得,或是魔力的回归?魔力是危险的。到如今她应该更为清楚地了解这点,而不是再希望得到它。

她向格雷厄姆咆哮,只因为他在眼前而迈尔斯没有。他还以颜色,原本内心已有的隐隐失望和不满开始沸腾、爆发出来。眼泪,喊叫,恶意的攻击,互表厌恶的冷言冷语,一切都似乎显示出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虽然在上床睡觉之前他们彼此道了歉,但糟透的情绪仍像毒药般弥漫在整座房子里。他们疏远地度过了这周的大部分时间。

新年前夕,她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冷漠了。他们原本计画好要在晚上出去,现在仍是下午,他已经在自己的书房里呆了好几个小时,说道:「在一年结束之前,把东西收拾一下。」她则一直坐在卧室里自己的桌子边,好像也是在收拾东西,但除了思索他们的婚姻问题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她说:「格雷,我们得谈谈。」

他的目光几乎没从他的笔记簿上移开:「谈什么?」

「我们。」

「什么意思?」他没有看她,合上笔记簿,把它放到顶层的抽屉里。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做一些事情,——你知道吗,我们结婚时间还不够长,还没到谈论离婚的地步。」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会离婚的。如果你要离开我,我就把你锁起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亲爱的,出什么事了?」

他的怜爱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不知道。但我们之间有些事情不对劲。」

「什么事情?出什么问题了?」

「噢,格雷,你很清楚。你说的那些———」

他松开她,向后退了退说道:「这样不公平。我们说好了原谅彼此,而且要忘掉这些不快。你不要老翻我的旧账,不断提起我生气头脑发热时说的话,不要忘记你当时也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但从那以后事情都不对劲了。」

「因为你还没有把它们忘掉,你一直在考虑这些事情——是你,不是我。而且是你首先挑起事端的。如果你认为有问题———」

「我们都不再做爱了。」

「噢,那是我的错?那全怪我吗?」

「我想要,你不。」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决心一吐为快,「你对我并不是真的很感兴趣,是不是?」

「是的,当你像现在这样争论不休,或是因为你自己的坏心情挑起战争并责备我时,我很气愤。如果你想让我对你有兴趣,你应该给我些鼓励。你可以回想一下,上次我尽力讨好你,却没得到应有的回应。」

「那是一个误会,我很抱歉。」

「好了,好了,你已经说过了。让我们忘掉它吧。来,我们下楼去喝点咖啡。」他叹了口气,「然后我们可以谈谈,你不是坚持认为我们应该谈谈吗?」

那天,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他们谈了好几个小时,竭力消除争吵和相互指责带来的阴霾,彼此相互认错,并探讨他们共同的目标、担忧和渴望,以及他们婚姻的未来走向。

他们出去到餐馆吃晚饭,点了香槟庆祝新的开始,之后继续喝白兰地。最后又换到当地另一家酒馆接着喝。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不时停下来亲吻。

阿格尼丝燃起了希望。他们上床睡觉时格雷厄姆温情脉脉地挑逗她,她满足了他对自己的渴望。

但他阻止了她的手:「不要。」

「你说什么,不要?」她咯咯地笑着,「你嘴上说不,不,但你的身体却在说要,要!」

「我醉了。」

「我也醉了。我醉了而且很想做爱,你跟我一样。」

「你说得对。不,不,南茜,我是认真的。这样不好。」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我想要做爱,仅仅如此。但这样不好,这对你不公平,我们要像对彼此承诺的那样重新开始,展现出真实的你我。以我目前的状态,我可以跟任何人做爱,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我不介意。我知道我是谁。」他的解释激怒了她,但更让她感到困惑。但是他似乎比耶稣教士更受到道德的约束。

「噢,我介意。你也应该在乎。很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说,我刚刚才保证不再干涉你的事情。但如果你明白我真正的想法,你就不会要求我跟你做爱了。做爱不该低俗化,你应该得到更好的、真正的性爱,我现在醉了,这会玷污它的。」

他吻了她:「晚安!」语气很坚定,然后把背转向了她。

她很震惊很气愤。但她喝得太多了,很快便睡着了。没过多久她突然醒过来,口干舌燥很不舒服。她感觉到屋中还有其他人存在。

街灯昏黄的光穿过窗帘的缝隙透进房间,足以使人看清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她侧过身去面对格雷厄姆躺着,他正透过微微睁开的双眼看着她。

她抚摸着他的脸,轻吻他的嘴唇。他一动不动,但他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南茜,不是阿格尼丝,不是她的真名。

她全身一阵颤动,因为格雷厄姆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迈尔斯?」

「是你召唤我回来的。」

「这次你会留下来吗?」

鬼魅般从格雷厄姆嘴里发出一声叹息。「你什么时候要我来都可以。」

有太多的事情要说,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但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句话。因为她意识到她问什么并不重要,所有她想要的只是他们之间的亲密联系。七岁时她最想得到的东西,在近二十三年以后,依然是她最想得到的。

「给我讲个故事。」

清晨醒来,她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梦。但这又不仅仅是梦境,这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一扇门。她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她就可以开启它,继续和迈尔斯的关系。

她选择了退却。

尽管她的婚姻有许多琐碎的不满和失望,但这是她的真实生活,是许多人都羡慕的生活,她要好好珍惜。

当她感到幸福时,当她一整天工作顺利时,当她和格雷厄姆和谐相处时,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是很容易的。当她感到伤心失望时,当一些琐碎的不和或者误解让他们两人发生争执时,她就会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看着自己熟睡的丈夫,不得不咬紧牙关克制住把他叫醒,要他和自己说话,要把他暂时变成别人的欲望。

虽然她有段时间没有刻意地去想卡洛琳,但她并没有忘记她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还存在——它将会在4月底出生。所以,在4月的一个雨夜,离结束她的工作剩下不到六个星期了,她和格雷厄姆坐在厨房的餐桌旁,吃他刚做好的猪排、煎土豆和煮白菜。这时她大声地说出了那个他们避而不提的名字,她问道:「你最近有卡洛琳的消息吗?」

一时,他彷佛不明白她指的是谁,然后说道:「天啊,没有。你怎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为什么要了解她的资讯,是什么又让你想到她?」

「我就是想知道,她有没有再给你打电话。」

「如果打了,我会告诉你的。」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盘子,又继续吃起来。

「我就是想——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想——我是说,如果你再也没有得到她的音讯———」

「当然没有。你这是什么,嫉妒吗?嫉妒她?在这么长时间之后?」他仰起头,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他的话听起来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阿格尼丝想。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可能已经生下了孩子。」

「哦,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为她交付流产的费用了吗?」

他的双眼圆瞪,嘴巴半张,脸上是一副无辜的受伤害的表情,说道「嘿,这是什么意思?我都做了什么?如果我有了她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那么———」

「我认为她并没有真正怀孕过。」

「什么?」

他吃了些东西,说道:「她在撒谎。那个时间我就应该意识到她在撒谎,但她说得太逼真了。这也情有可原,那就是她的工作,别忘了她是个演员。当然,我自己也有点心虚。」

「但……她为什么要撒那样的谎?」

「你不打纸牌,是吧?」

「你知道的,我不会打。」

「那是可以让我回到她身边的最后的、孤注一掷的一张牌。只要我是单身,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还有机会,但一旦我结了婚,赌注就会变得更高。有什么能打败一个妻子?可能是孩子,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那是她可以要胁我的最后一张王牌。如果她能够说服我和她见面,她就会竭尽全力来诱惑我。她一直以为我迷恋着她,理所当然是爱她的;或者她可以通过性来征服我,让我爱上她。但爱情并不仅仅包含这些。」他放下刀叉,从桌上伸过手来捉住她的手,「你是我爱着的那个人,你是和我结婚的人,你是我的妻子。你必须知道你无需畏惧其他人。其他的女人都是过去式了,你才是我所需要的全部。」

「是的……我知道……」她感觉自己被他覆盖着的手困住了,像患幽闭恐惧症似的,感觉厨房突然变小了很多,「我不是嫉妒,格雷厄姆。我只是想尽量面对现实。如果真的有这么个孩子,你的孩子……」

「没有的事。」

「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叹了口气:「真不敢相信,这件事会让你如此苦恼。是不是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偷偷担心这个?听着,我很了解卡洛琳,我知道她是个善於说谎的人。她一直都对我说着谎话,好让自己显得更重要些——真的是很可怜。但我觉得无所谓,因为她对我来说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说谎就是她的处事风格。虽然这之前的仅是些小小的谎言,但和这次的性质是相同的。总之,如果她曾经由於我或者其他什么人怀过孕,那都过去了。可以肯定的是,她现在并没有怀孕,因为她还在工作,或者是说几周之前还在工作。我看到了《乐》杂志发表的关於她的戏剧演出的评论。」

「什么戏剧?」

「天啊,我记不得名字了。不过听起来很糟糕。」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呢?」

他收回自己的手,做了个鬼脸,以滑稽的口气说道:「啊,看啊,亲爱的,我以前的一个女朋友被《乐》杂志的评论家称为是‘有能力和潜质’的演员。」

「你应该早点向我透露这些事情。真是场可怕的经历——难道你以为我把这一切都忘掉了吗?」

「你什么都没提起过。」

「是你不让我再提这件事情的,你说你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

他看起来非常困惑,说道:「是的,我当然不想和你一直谈论像这样令你苦恼的事情。我那时只是想尽量让你的生活、我们的生活过得轻松舒适一点,我并不是在对你发号施令。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能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呢?我也不能回答你没有问的问题啊。」

她还想盘问他,想获得更多的有关那部戏剧的资讯:它是什么时候被评论的,卡洛琳的姓氏又是什么——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一无所获的,所以只得说了句「对不起」。

「可怜的宝贝,如果我知道你一直在为这件事担心,我当然会告诉你的。我还以为你早就忘记了。我后来再没接到她的电话,我就意识到是她编造了整个故事,於是就把它抛之脑后了。」

她以为他会再次抓住自己的手,但他却拿起刀叉说:「亲爱的,快点吃,不然饭菜都凉了。」

马的头被割了下来,钉到一个拱门上。

鲜血一滴滴落下,溅湿了路上白色的石块。很显然,它是刚刚被屠杀的;很显然,它已经死去了。她盯着它看,为自己忠实的朋友被杀害感到悲痛和愤怒。忽然它睁开了双眼,向下俯视她,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只说了一个单词。

当她醒来时,她拼命地回想这个梦,想像它的含义。但在她完全清醒后,即使最后出现的声音也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意义不清的单词——法拉达。她知道这个词有着极其重要的含义,但她却记不起来。

这一整天在她工作的时候,她都想着这个梦,她把任何看到的东西都和这个梦联系在一起,但直到晚上很晚的时候,她才想起那个有着同样情景和名字法拉达的童话,从而了解了它的含义。

当天晚上,她的姐姐打来长途电话,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她们的妈妈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