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环顾室内。围着印刷机而放的是许多张工作台和溅满墨迹的桌子,上面堆着坩埚,铁架子和填得满满的油墨球,都是我们这一行的谋生工具。对折的纸张从橡木上垂挂而下,像一只只飞鸟。
「我已经将那段时光抛在脑后。」古腾堡先生闷闷不乐说。
「胡说!我看得出来,你现在都还在做新的冒险事业。」福斯特拍拍印刷机的把手,彷佛那是一头驮兽似的。「这回是什么呢?历书?赎罪券?」
古腾堡先生抬眼看他。「我在考虑印圣经,」他缺乏自信地说,「一项很可能赚钱的大事业。」福斯特逮着了机会。他悄悄贴近师傅背后,将戴着珠宝的手搁在师傅身上。
「那么,允许我替你加点油。再添八百金币,即刻生效,帮你投入这项最新的事业。只要想想你所能实现的。富甲一方!有印上你大名的书流通全国。未来世世代代的人提起你的名字将会又敬又畏!」
「那你又求什么呢?」师傅受到了诱惑说。他抬头看着那个男人的脸,就像一个受到蛊惑的孩子。
「哟,当然是分一杯羹,」福斯特搓着双手回答,「还有使用你这设备的权利,当我觉得适当的时候。」
他的眼光再度落到我身上,彷佛我是师傅所拥有的另一件财产。我感到坐立难安。
「那么那口箱子呢?」师傅朝那口木制的箱子点点头,箱子搁在炉边,放得很隐密,不过并未被遗忘。在火光之中,我可以看到一张张邪恶的脸,嘲笑我,对我怒目而视。一滴滴融化的雪水,被火光照得发红,在毒牙上闪闪发光。
「里面是一种特殊的纸张,如此而已,」福斯特说,「是我自己的发明。诚如你所言,你不需要为此操心。我相信,我不在的时候彼得会替我看着。」
彼得和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其实,他不妨协助你,学学你这行的本事。」
彼得的嘴角往下一撇,暗示他一点也不高兴要这样自动提供服务。无庸置疑,他一直盼望能够回到他的主人家,住起来比较舒服。他捏紧肿胀的手指,彷佛握着想像中的剑。
「所以,古腾堡,你怎么说呢?」福斯特说,暗示时候到了,该下个决定。
师傅看一眼桌上那堆钱币,然后看看我,忧心忡忡而倦极地点点头。
「好极了!」这位访客说。他啐了口唾沫在掌上,手伸向师傅,师傅冲疑不决地握住。
两人握握手。
「明早我就去找公证人赫玛斯伯格拟份契约。到时候见,我先告辞了。」
彼得踏出几步拦住福斯特,可是福斯特却迫不及待要离开。「我敢说古腾堡有面包给你吃,有酒给你喝,」他厉声斥责,「毕竟,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穷二白。」
彼得恳求他的主人,却徒劳无功。福斯特二话不说,昂首阔步走出屋子。师傅突然感到倦了,嘱咐我招待客人吃饱,让他像在家里一样舒适。楼上的大寝室不够睡,所以彼得必须凑合凑合,跟我一样在火炉前面过夜。古腾堡先生向我俩道过晚安之后,手里拿着那一大把沉甸甸的金币,回到他个人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