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星期三

那天我在打包行李,准备开两个小时的车到艾姆斯布鲁克,这时珍正好开着她棉花糖色的休旅车过来,我还没来得及闪开,她就下车了。我已经有一阵子没看到她、没回她电话,也没有停止想她,而此刻她就在这里,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纯洁无瑕,穿着合身的运动服,顶着一头昂贵的蜜色金发,嘴角稍微上扬一下,像个小女孩似地挤出一点笑容。我知道珍的每个微笑代表什么意义、又会导致什么后果。

问题是我每次见到珍总会立刻回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场景:她骑着那辆红色破单车正要穿越广场,一双长腿踩着踏板,头发随风飘逸,整个脸颊红通通。而这些是你碰到「很快是前妻」的人时最不愿回想起的事,也可以称她是「等着变前妻」或者「准前妻」。在法庭正式批准离婚这场个人悲剧前,许多夫妻真的就像住在炼狱,而那些教人自力救济的书或网站,还没想到一个适当的名词称呼这些夫妻。和往常一样,我一看到珍马上就觉得很懊恼,倒不是因为她显然已经发现我租了一个很烂的地下室,而是因为自从我搬出去后,看到她会让我觉得好像在一个私密、尴尬的时刻被逮个正着──例如一边看三级片一边把手伸到裤裆里,或是开车等红灯时,一边挖鼻孔一边跟着「空中补给合唱团」唱歌。

「嗨!」她说。

「嗨!」我把行李丢到后车厢后回答。

我们结婚九年,现在打招呼时却不看着彼此的眼睛。

「我有留言给你。」

「我很忙。」

「我知道。」她讽刺的语调让我又有一股熟悉的冲动──既想要给她一个深深的吻,又同时想把她勒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件事都不能做,所以我只能比平常更用力地甩车门泄愤。

「贾德,我们得谈谈。」

「现在不是时候。」

她把我一路推到驾驶座门边,然后给我一个她最成功的笑容,也就是我经常说会让我一再爱上她的那种。不过这次她失算了,因为现在她这样做只会让我想起我失去的一切。

「这件事没理由不能欢喜收场。」她说。

「你和我老板上床,这就是最明确的理由。」

她闭上眼,召唤要应付我的最大耐心。以前我们要入睡前,我都会亲吻这双眼皮,感觉她那蝴蝶翅膀般的睫毛在我唇边飘来飘去,她轻轻的气息把我的下巴和脖子呵得痒痒的。「你说的没错,」她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觉得厌烦。「我有缺点,我不开心,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不管你多恨我毁了你的人生,你一直把自己当受害人是於事无补的。」

「嘿,我过得很好。」

「是啊,你过得真好。」

珍仔细打量我现在住的破房子。这个比马路还低的地方像是小朋友用笔画出来的:一个三角形栖息在一个四方形上,砖块马马虎虎地叠着,一扇独立窗,还有一个前门,四周被一样破旧的屋子包围着,一点都不像我们用我毕生积蓄买下的那栋小而美的房子。现在珍还住在那儿,不用缴房租,和另一个男人睡在曾经属於我的床上。

我的房东姓李,是一对来自中国、高深莫测的中年夫妻,我从来没听过他们讲话,他们好像永远都那么安静地过日子。他在客厅做针灸,她用像电影道具的手工扫帚扫地,每天三次,我都是在她狂乱地在人行道上扫地的声音中苏醒和入睡,除此之外,他们似乎根本不存在。我经常想,那他们干嘛不远千里移民来美国?中国一定有很多神经兮兮的人和灰尘。

珍说:「你没有去调解委员那儿报到。」

「我不喜欢他,他不公正。」

「他当然很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