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如果你曾经历一段失败的婚姻……从统计上来说,我赌你也是过来人,或就算还没,应该快了的机率也很高。如果你也曾经历过,那你就知道,到最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最初开始思考起。这可能是一种逆转的封闭,或只是人类的多愁善感,或受虐这些基本的冲动,但当你站在那里,在人生焦黑一片的残骸中被疲劳轰炸时,你的心会回到最初。就算你不是在八〇年代期间谈恋爱,可是你内心感觉好像回到八〇年代,一切都如此天真无邪、充满朦胧之美,有鲜艳的色彩和垫肩,背景音乐则是摇滚女歌手佩特.班纳塔或英国另类摇滚天团「怪人合唱团」的歌。你就在那里,只管自己的事,走过校园去上课,或是去一家咖啡馆喝杯咖啡,或是在婚礼上跳舞,和三五好友到酒吧小酌。接着你看到她,被别人的笑话逗得乐不可支,把头发塞到耳后,或和朋友一起上台,唱一首微醺的卡拉版〈九十九颗红气球〉【注】(她正好也醉到会唱德文版歌词);或是她正靠在墙上环顾四周时,眉毛的弧度正好亲切地高过她的啤酒杯;或她在雪中踽踽独行,但是没穿外套,又因为没有手套只好把袖子稍微拉长一点,或者她正好……
【译注】九十九颗红气球(ninty─nine red alloons):德国流行乐天后妮娜(Nena)的成名曲,是一首反战歌曲。
……正好骑单车穿过校园,在去教室上课的途中。我曾见过她,骑着红色史温牌单车,背着小小的皮背包,金色的马尾在她背后的气流中飞舞。我们都念大三,但没有一堂课一起上,可能还要好几个星期才会变成点头之交。但那一天,当她踩着单车经过我身边时,我对她大叫:「嘿!单车女孩!」
她煞车煞得太用力,结果从座椅上滑下来,小腿肚被踏板抆伤。「噢,可恶!」
「哇,抱歉,」我说。「我不是真的要你停下来。」
她满脸困惑地看着我,「但你对我大叫啊。」她的眼睛是非常明亮的绿色,我还以为是变色隐形眼镜的关系,但不管怎样,我当场就想为这双眼睛写首歌。我会拿把吉他,站在她宿舍门外,对她唱小夜曲,她的朋友们会穿着清凉的睡衣在旁边看,露出赞同的笑容。
「对,我猜我真的叫了。我的冲动控制力太差,很抱歉,我真的没打算这么做。」
她的笑声低沉悦耳,就像个知道如何笑的女孩,一个和笑容已经交往很久的女孩。而这位美丽的金发女孩看着我──我曾期待会给我一个笑容、但得到坚决反对的那种女孩,说:「我给你五秒钟想个计画出来。」
这种事可是破天荒第一遭,奇蹟让我勇气百倍。「我只是想我们会有很多话题可聊。」我说。
「确实如此。」
「好比这部单车,你是校园里唯一骑单车的女孩。」
「所以呢?」
「我认为你是在讽刺。」
「你这是在指控我讽刺性地骑车?」
「这项运动愈来愈普遍,还有人请愿列入奥运比赛项目呢。」
「你的头发一直都是那样吗?」
我的头发又密又卷,像被拉过的弹簧,念大学时我有点故意放任它们。
「头发愈高,愈接近上帝。」
「我瘸脚。」她说。
「什么?」
「所以我才在校园里骑单车。我天生长短脚。」
「你真是满口胡言乱语。」
「恐怕没有。」
她下了车,秀她特别订制的运动鞋给我看。「你看得出来,这只鞋的鞋底比另外那只厚大概一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