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晚上八点四十二分
潘妮的皮肤很白,配上一双大大的眼睛,让她总是带着那么点小女孩的感觉,这种感觉从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始终没变。她看到我时整个脸亮了起来,接着身手俐落地从柜台后面跳出来拥抱我。她穿着牛仔裤和衬衫,黑色长发紮在后面,从二十尺以外的地方看她,或许会把她误认成大学生,但一靠近你就会发现她眼睛下方有点松垮的肌肉,嘴角出现柔软的逗号。
「嘿,贾德.福克斯曼。」她抱起来的感觉很瘦,比我记忆中还瘦小。
「嗨,潘妮。」
她亲亲我的脸颊而后向后退,这样我们才能看到彼此。她说:「摩顿过世的事真令人难过。」
「谢谢。」
「我有在葬礼上看到你。」
「真的吗?我没看到你啊。」
「我闪开了。我不知道在丧礼上到底该说些什么好。」
「有道理。」
潘妮的诚实一直很像动作片里出现的裸体,很突兀,但也不会不受欢迎。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她说。「七、八年?」
「差不多。」
她匆匆打量我一眼,「你看起来很糟。」
「谢谢。你看起来很棒。」
「可不是吗?」她笑着说。
我在想的是,她看起来很好,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但已经不再是以前高中那个成熟正美的舞会女王。我那时超想追她,大家都这样,但我实在高攀不上,最后只好变成她最要好的朋友,而这也是自信心不足的十几岁少男独有的一种性自虐形式,我们聚在一起时,都是在听她说和她一起睡觉的讨厌鬼。时间和麻烦已经磨尖了她原来比较柔和的脸形,如今她的脸像把刀,胸部像两个紧握的拳头藏在她的衬衫下方。她是个性感的女人,而我已经有一阵子没碰女人了,孤单又寂寞,光是看她的嘴唇在她微笑时碰到牙齿,就已经够我心痒难耐。
「听说你娶了老婆,还是应该说没了老婆?」她说。
「真是坏事传千里。」
「因为你哥是我老板啊。」
「你们两个没怎样吧?」
她耸耸肩,「他有时候会跟我打情骂俏一下,但还不会毛手毛脚。」
潘妮的计画是长大后结婚,搬到康乃狄克州去住,生四个小孩,养只黄金猎犬,靠写童书维生。现在她三十五岁,还住在艾姆斯布鲁克,自认没有遭遇职场性骚扰是个值得一提的福利。
「你为我难过。」潘妮说。
「没有。」
「你掩饰的技巧一直不是很好。」
「这些日子我光为自己难过都来不及,哪还有空关心别人。」
「你太太甩了你,贾德,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
「天啊,潘妮。」
「抱歉,这样说很难听而且很不恰当。」
「那你有什么样的故事?」
她耸耸肩,「我没有什么故事可说,我的小小人生没什么伟大的创伤事件,没有大灾难、没有离婚;很多坏男人,但也有很多好男人,只是他们最后都不想娶我;我试着出人头地,但没成功。这种事也是每天都会发生。」
「霍利说你还在溜冰。」她点头,「我在开尔敦教溜冰。」
「我以前很喜欢看你溜冰。」
「是啊,你还记得我们的协议吗?」
「记得。」
我们看着彼此,又把目光移开。一阵尴尬的沉默降临我们之间,潘妮说了句「尴尬的沉默」,把这道沉默填满。
「是啊。」
「那么,你在服丧。」
「是的。」
「这几天我会找一天去你家。」
「你剩五天。」
「你们真的会守满七天啊?真的是很彻底。」
「没错。」
「嗯,如果你想来看看的话,我还是每天早上十一点去溜冰。」
「他们那么早开门?」
「他们一点才开,但是老板让我用做爱跟他交换钥匙。」
「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