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早上十一点四十五分

我从来没坐过保时捷。菲利浦的车很接近地面，坐在硬邦邦的皮椅上，我可以感觉到路面上的每道缝隙、每个石块；车里都是塑胶汽水瓶和速食包装，菸灰缸里都是菸屁股，还有不少加油的收据。

「很赞的车。」我说。

他换到三档，催油门加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说。

「想什么？」

「你在想，我是个鸟人，翠西很有钱，我跟她在一起只是因为她能养我，供我开这种车。」

「那你为什么跟她在一起？」

菲利浦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一直想变得成熟点，贾德，我知道我是家里最不中用的一个，但信不信由你，我并不想那样。碰了那么多钉子后，我想一个水准比较高的女人或许是个好的起点。」

「所以你不是在利用她的钱，而是她的地位。」

「我不是在利用她，她利用我的地方还比较多。可是这不就是爱吗？两个人相互满足彼此的需求？」

我耸了耸肩。「我老婆过去一整年背着我和我老板上床，别问我爱是什么。」

「你那怀孕的老婆。」

「我那怀孕的老婆。」

菲利浦咧嘴笑。「看来家族鸟人部门里我有竞争者了。」

「显然是如此。」

「那你打算怎么办？」

「努力不去想这件事。」

「我也会这么做。」他赞同地说。「那我要在哪里放你下车？」

「什么意思？不是要一起去吃午餐什么的？」

「我有点事。」

「有事还是有人？」

「本人正密切注意您对我的信任。」

我看着窗外，有一群鹅排成Ｖ字型飞过。「不是你，菲利浦，这是人性。」

「那就为我泪流成河吧。」

「好，在开尔敦放我下来。」

「那个溜冰场吗？」

「是的。」

他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要去溜冰啊？」

「我要去看个东西。」

菲利浦揶揄地看了我一眼。「看东西还是看人？」

接着，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下，他突然急转弯，横过路中央的双黄线，超越我们前面那辆箱型车，有那么一秒，我们正面对着直驶过来的车潮和我们自己那条小命，一秒钟后他又急拉回到原来的车道，没有换成低速档就直接在十字路口左转，感觉好像只用了两个轮子就转了过去，离心力把我甩向车门，「天啊，菲利浦！」

菲利浦踩下油门，我们就这么在马路上呼啸而过，路上其他人都差点被他害死，气得狂按喇叭。菲利浦叹了口气，「开保时捷就像跟女模上床，」他说。「真正的感觉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

※※※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

潘妮绕着圈往后溜，背景音乐是美国八〇年代知名摇滚团体「休．路易斯与新闻乐团」的歌，她双脚不断交替地快速前进，一个跳跃后接着是一个旋转。她穿着黑色的紧身裤和一件破旧的带帽上衣，头发塞入黑色滑雪帽。她的动作优雅又充满自信，脸颊因为低气温而红通通，而且她没看到我在看台上的最下层瑟缩着，有那么一瞬间又爱上了她……如果这不是爱，宝贝，只要说一声……【注】休．路易斯与新闻乐团的歌结束，换成英国八〇年代「梦幻学院乐团」的〈北城生活〉。为什么溜冰场都还困在八〇年代？

【译注】这句歌词来自休．路易斯与新闻乐团的〈Ｉｆ　Ｔｈｉｓ　ｉｓ　ｉｔ〉这首歌。

潘妮开始加速向后溜，用手把一只腿拉到头上，她经过我面前时，视线不经意地扫向看台看到了我，这个意外让她一时重心不稳，重重摔了一跤。我冲到冰面上，那时她已经站起来，正在拍掉紧身裤上的冰屑。

「你还好吗？」我说。

「你吓了我一跳。」她说。

「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穿溜冰鞋不能到冰面上来。」

「对喔，抱歉！」我退到门后，站到橡胶垫上。

潘妮溜到门边，打量我许久，接着她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丢给我。「柜台那里有打冰上曲棍球穿的冰刀，去拿一双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