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好戏继续上演。我们都坐回各自的息瓦椅,只除了保罗,因为他借口店里有点紧急状况,必须回去处理;爱丽丝从早上发飙以后就不见踪影,但翠西又出现了,坐在一旁优雅地笑着。我们则像举行巡回演唱会的摇滚乐团面对访客,同样的表演项目,只是换不同的城镇。我们在最恰当的时候表演面容哀戚的笑,重复同样愚蠢的对话,一遍又一遍。他刚走,老妈说。三个小孩了,温蒂说。我是个摄影记者,在伊拉克贴身采访海军陆战队,我待了一年才刚回来,菲利浦说。我们分居了,我说。
情况就是如此。每半个小时左右,就会有人来问我珍去哪儿,接着我会说我们现在分居,然后这段话就会静静地在屋里传开来,所以每个在场的人都知道不要问这个问题。接下来又一样,新访客会进来,总是会有个人再来问我,整个循环又重来一次。我为那些开口问的人感到难过,因为这人替其他人扛下面对尴尬那一刻的包袱。
跟我妈比较好的朋友几周前都已经知道了,米莉.罗森带她的女儿萝雪儿来。萝雪儿芳龄二十七,未婚,美得让人容易忘记。她把她摆在我的正对面,努力想让我们聊天。除了米莉外,艾姆斯布鲁克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我不是萝雪儿的菜,因为我没有胸部,也没有阴道。
老妈的哥哥史登舅舅和他最新的银发族妓女崔希到了,她的妆化得像个男扮女装的男人,口红和眉笔都涂出格子外了。史登舅舅以前是上诉法庭法官,和我舅妈爱丝特结婚四十年。舅妈性冷感,身材又像一块大木板,后来死於肺气肿,史登等他自认哀悼的时间够久了──大约是两周后,他就开始在迈阿密海滩的退休村里和每个有意愿的寡妇睡觉。他年近八十,在他那个年龄层里算是翘楚,因为他还能开车也还能搞。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每次闲聊时总不忘插入这些话题。
史登舅舅在肠胃胀气这个领域也是佼佼者,他在我们家也待得够久了,所以已经酝酿好他那可怕的老人屁,其他访客都被薰得捏起鼻子,到处找寻臭味的来源或逃离的路径,但大家都太有礼貌,不敢多说什么。
菲利浦就不是这样了。「老天啊,史登舅舅!这实在很残忍,你自己怎么受得了?」
「都是飞机上喝的咖啡害的。」
「他现在也在吃高窍饮食,两者结合在一起就变成像飞机燃料的味道。」崔希一边解释一边咯咯笑。到达某个年纪的女人实在不该咯咯笑。
「崔希是护士。」史登颇为自豪地说。
「以前是,」崔希说。「我已经退休了。」
「但她还留着制服。」史登说,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踢我的脚。「如果你听懂我的意思的话。」
「史登!」崔希喊,不过如果你问我,我会觉得她没什么害羞的样子。史登舅舅耸耸肩,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现在身体往前倾,释放出一些更毒的气体。
「求主怜悯。」温蒂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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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五十四分
保罗从店里回来了,没有过来和我们一起坐息瓦椅,反而故意穿过门厅里的人群,直接走上楼去,一副要去看看爱丽丝的样子。「他为什么开溜?」菲利浦咕哝着,听起来像个十岁大的小孩。
有人和我妈聊起训练小孩上厕所的话题,当她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见时,整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外界普遍视她为这个问题的专家,连她朋友的小孩也会写电子邮件给她,请教她如何训练他们的小孩。在她写的《从摇篮开始》那本书中,篇幅很长也很知名的那一章,基本上是在解释上厕所的心理。她详述自己训练小孩的细节──她提到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她谈自己犯的错,也没放过谈粪石学,还有一路上的所有趣事。老妈在整本书中大谈自己亲身的养育经验,我们四个兄弟姊妹的名字都被列出来了,里面有两页讲保罗的隐睾症,一部分谈温蒂大器晚成的胸部,还有一整章谈老妈最后如何解决我到六岁还在尿床的问题。我以前都会偷走我们当地书局里卖的这本书,把它们丢到嘉迪加油站后面的垃圾箱里,不让那些书流传开来。那本书到我六年级时终於被同学发现,此后就没完没了,那也是我学会如何打架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