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们坐进肯尼修好的卡玛罗跑车，他们或许会在星期五餐厅停下来吃午餐，用非常同情的语调谈论我，然后他们会开上州际公路，转开他们的经典摇滚乐，回去过他们原来的日子。我好像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任何一个，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难过了起来。过去这七年来，他们已经成了我每天生活的固定配备，但如今他们离开了，或更具体的说，是我离开了。就是这样，人生就是这样，每样东西感觉都是永恒的，但你可能在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我越过访客，意志消沉地坐回我的息瓦椅，一时间觉得沮丧万分，菲利浦用手圈住我，拍拍我的背。他就是有办法改变气氛。

「『邦乔飞』人真好，还会过来看看。」他说。

※※※

★下午一点三十分

他们还是来了。我们这辈子认识的每个人都涌进我们家大门，或许是出於交情，或许是义务、社区情感，也有只是为了以后他们家有丧事时，我们家也会有人过去。

因为从葬礼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大家已经比较不担心得体不得体的问题，再加上还有很多单身女性，而老妈已经放出风声，我又坐在这里展示给大家看──像我这种离婚却没有小孩的男人还能加点分，也因为某些到了一定年纪的女性似乎认定作媒是她们的天赋职权，所以今天这些媒人婆倾巢而出。

洛伊丝．博朗想撮合我和她女儿露西，洛伊丝再三强调，只要露西不要那么注重事业，她想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露西现在是「百事公司」的副总裁，薪水多到她不知道怎么花，最后终於准备考虑适合的追求者。就我所知，露西．博朗或许可以当我的知己，至少她还是个有活力、有吸引力的女人，也有模特儿的身材。不过洛伊丝的头发染的颜色和眉毛不同，双下巴松垮垮地垂着，皮肤看起来像橘子皮，当她用老菸枪才有的粗哑嗓音说到露西时，露西所有可能的性感美丽都被她破坏了。事实上，是破坏殆尽。

芭芭拉．朗恩的前夫有个继女，在做邮购目录的平面模特儿。她离过一次婚，也当过一次寡妇，但从她端正的态度绝对看不出来。她现在正在写一本书，谈的是如果你外貌出众，但日子就是很不如意，这时该如何自处。她住在波士顿，不过现在世界变得比较小了。

芮妮．哈波是个有执照的媒人婆，她提醒我注意那些网路交友的陷阱，方法就是可以雇用她来寻找适当的对象，她还能帮我过滤。我很好奇是什么组织在颁发这种执照，标准为何？我更迫切想知道的是，一个穿着豹纹紧身裤、涂着泡泡糖粉红色口红到丧家拜访的六十多岁媒婆，她的品味会好到哪里去？

「那么你会打电话给我罗？」芮妮边说边递了一张名片过来。

「一定。」

「真的喔？」

「不是，假的。」

芮妮不确定地看着我。

「他在开玩笑的啦。」老妈。

「没有，我没有开玩笑。」

「他没有。」温蒂。

「他是十二万分认真的。」菲利浦。

「不好意思，」芮妮的口气听起来比较像生气而不是懊悔。「我只是希望能帮点忙。」我看着芮妮．哈波、芭芭拉．朗恩还有洛伊丝．博朗，她们一副自鸣得意、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真的让我按捺不住了。「在法律上我还算已婚，」我故意把音量拉高，让房间里其他窃窃私语的对话马上停下。「我还是已婚人士，小孩快出生了，我在处理父亲的后事，而你们这些人只想把认识的单身女性全丢给我，这实在很变态，而且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贾德，你尽量发泄。」老妈说。

「我真的看起来那么落魄吗？我没办法自己找个对象？世界上有一半的人是女人，至少会有几个愿意和我交往吧？」

「真是他妈的对极了，」菲利浦插话。「他搬出去后可不是就没性生活了，昨晚他才嘿咻过，这点供各位参考。」

「不用帮我，菲利浦。」

「是，抱歉。」

洛伊丝、芭色拉和芮妮同时站起来，嘴唇全都噘起来，整张脸烧着受屈辱的怒火。她们一起用低沉、不自然的声音道歉，同时也开始往外走。我估计她们大概会花三分钟把羞愧感变成愤怒，她们会把整件事都归咎到我的态度不好，接下来会大发慈悲地体谅我，说我是太过悲伤，然后继续管她们的闲事。她们能活到现在，不可能没有发展出一些相当防呆的防卫机制。

「不用担心啦，美女们，」老妈在她们背后喊着。「你们人真好，他不是在对你们生气。」

「才不是，我非常确定是她们。」

老妈瞪了我一眼，往后靠上椅子。「嗯，我看得出来你开始要把尘封在内心深处的愤怒发泄出来，那很健康，但我觉得你应该要更明智地选择管道。这里有很多无辜的旁观者。」

「你一直鼓励我们要在当下表达自己，要说出来。」

「没错，亲爱的。我也鼓励你一天要蹲两次马桶，但那不代表你在做那件事的时候我会想在旁边。」她对自己点了点头，一会儿后说：「这个发泄垃圾情绪的隐喻很好，我要把它写下来。」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快地对剩下来的观众道个歉，而后从舞台左边退场，越过厨房，走进她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