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三十七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我小小发作了之后,大家认为我不适合再继续待在家里,於是我带着莱恩和科尔,坐上温蒂租来的休旅车,往「梦幻奇境」开去。梦幻奇境是座二流的游乐园,往州际公路再开下去几英哩就到了。我认为温蒂使用这个可以暂时喘口气的机率会比一般人多一点,因为她不经意脱口而出说要趁小朋友熟睡时闷死他们,显示她的压力很大。温蒂也告诉我要多注意莱恩,因为他很容易到处游荡,所以我打电话找了援军。

「我要带我外甥们去梦幻奇境,要一起去吗?」潘妮接起电话时我这样问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答应。」她说。

我们在她住处前停车时,她已经在那里等了,穿着T恤、短裤和网球鞋,看起来秀色可餐。她可以是十九岁,她可以当我的女朋友,我们可以到游乐园约会,在排队时接吻,在玩游乐器时手牵手,一起吃一个棉花糖。我会为她赢得一个超大绒毛玩偶,我们会把它当成一个荣誉徽章,带着它在游乐园里四处闲逛,之后它会在她的粉红色床单上找到一个永久居所,我们讲几个小时的电话时她都会躺在它身上。

看到她让我同时思绪泉涌却也心碎。

「很开心你打电话给我。」她爬进车里时说。

「我也一样。」

她的笑容装满整辆车。她的腿抬上仪表板,把高高抬起的大腿当成鼓来打。这女孩的腿真不是盖的,光滑有弹性且毫无瑕疵,如果我再看下去,大概就会撞车了。我们直接开往游乐园,一路跟着科尔的「芝麻街」光碟唱歌。潘妮还记得大部分的歌词。

在入口处我买了超值套票,每个人各买一顶看起来很蠢的帽子。小朋友很喜欢这帽子,它其实就是棒球帽再缝两片狗耳朵在上面。现在我口袋里有从韦德的钞票夹上偷来的三百元大钞,我想痛快地把它花掉,今天的目标是花到一块钱也不剩才回家。有个挂着识别证、手拿数位相机的孩子,要我们摆好姿势准备拍照,背景是那个做工粗糙的石膏城堡。我们家在不同年代、同样的位置拍了无数张照片,如果把它们从客厅书柜里那一大叠相簿里抽出来,或许能找出我们家成长的轨迹,就像每年用铅笔在墙壁上记录身高那样。在梦幻奇境拍的照片里没有一张看得到老爸,因为每张照片都是他拍的,用他初结婚时买的日本相机拍──他既然能拍得更好,何必花钱请别人拍张烂照片?事实上,家里任何一本相簿都得翻上许多页才能找到老爸。他会在无意中变成家庭摄影师、在记录我们家庭历史这方面变成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是因为我们长大的过程中,他有好几年整年都不见人影。

潘妮抱住我,我们把手放在男孩们的肩膀上,快门按下那一刻,她捏了一下我的屁股。拍照的孩子给我一张兑换券,告诉我待会儿可以去买那张照片的地方。我把那张券放进口袋,但我知道我不会去买。我们四个人的合照没什么意义。

天空灰蒙蒙的,但还不至於会下雨。来这里打工的青少年们穿着破旧的中世纪戏服、佩带铝制的刀在园区里走来走去,当他们摆出姿势供游客拍照时,看起来好像宿醉未醒又百般无聊。我们带着两个小男孩去坐旋转木马、气球比赛、玩电动游戏,还去开飞机,每种会转动的游乐器都玩过一遍,然后莱恩声称他坐不进投币式的电动游戏机,於是我带他到比较大的园区,留下潘妮和科尔在原地坐迷你过山车。莱恩和我去玩海盗船、咖啡杯、蜘蛛人,还有龙──这是一座木制的云霄飞车,它以东岸第一座木制云霄飞车闻名──在某处办公室里的某人,真的以为这是惊险游戏的大卖点。莱恩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有那么一会儿我假装他是我儿子,回家后我们会一起在他床上看故事书,一起进入梦乡。

之后我们去找潘妮和科尔,这时午餐时间都快过了。我们到美食区点比萨和薯条来吃,番茄酱和科尔是最佳拍档,当大家快吃完时,他的T恤已让他看起来好像才拿刀跟人家打完架。我买了一件梦幻奇境的T恤给他,莱恩也有一件──因为他不是笨蛋,也故意把番茄酱滴在自己身上。小孩子的那一点心眼很容易看穿,但他们达到目的。

后来我们去贴假刺青。莱恩在他小小的二头肌上贴了超人的标志,科尔的是史酷比狗,潘妮的手背上则贴了一个被箭刺穿的心,一只黄红相间的火鸟贴在我的前臂内侧。科尔在他的婴儿车上睡着了,我推着他穿越游乐场到舞台边,莱恩跑在我们前面。潘妮一句话也没说,我们走路时,她用手圈住我的手肘。当我看她时,她也回看我,吓了我一跳。你这辈子不曾有机会因为一个这样的女孩那样看着你而「大开杀戒」,然后她这么做了,你却没有回应,於是你终於了解,你对自己的了解并不比对别人多。

舞台上有个当地的摇滚乐团在表演,我们找到一张长凳,去买了棉花糖来吃。莱恩在椅子上打瞌睡,头躺在潘妮的大腿上;我坐在她旁边欣赏乐团表演,她则把棉花糖一小撮一小撮地喂我吃。我靠过去亲了亲她黏答答的唇,她则把头靠在我肩上。「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待到天黑吗?」她问。

潘妮很漂亮。不是像珍那种,而是性感、聪明和有趣的美,还有另一个特点:她似乎是真心喜欢我。有时候,满足是意愿的问题,你必须看看你前面有什么,可能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后不要再算你失去了什么。我知道这样才是明智且确实的做法,但我也很清楚没人办得到。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响起来,是珍。「情况不太对。」她说。

「什么?」

「孩子。贾德……我在出血。」

「什么,是血块吗?」

「比那个还严重。」

「你叫救护车了吗?」

「我打电话给你。贾德,我又要失去这个孩子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