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您还是受到了教育。」
「是的,而且还是很好的教育。教育使我们同时具备了耐心、爱心和良好的信誉。我们不仅学会了读书写字,还学会了算术、拉丁文和历史。但是我们学到的地理知识不是很多,因为那些教我们的神父从没有到过任何别的地方去,当时我们还以为,我们也会像他们一样别的什么地方也去不成呢!」
「那您为什么决定要当一名神父呢,乔神父?」
「我们每天上午上课之前都要做弥撒,当然,星期天休息时全家人也要做弥撒。当时我是一个祭坛男童,受到了弥撒的一些影响。那时我常常望着祭坛上方的基督神像想,如果耶稣是为了我而受了这么大的罪,那我就应该尽我所能为祂效劳。当时我在学校的成绩还不错,我离校时就问那些神父,我是否有机会接受训练成为一名传教士。
「当时我知道,总有一天我的哥哥要接管我们的农场,到那时我肯定就成了他们的累赘。其实我还是挺幸运的。带着学校里的加百列神父的通知,我被送到了马林加接受面试,而且基尔德尔的神学院录取了我。那儿离我们家很远。这是我一生中主要的一次冒险。」
「但是您现在却和我们一起待在巴黎、伦敦、圣彼得斯堡和柏林。」
「对,没错,但这只不过是现在而已。我十五岁坐马车去基尔德尔,那可是一次很大的冒险。在那儿我又接受了一次考试并最终被录取了。在我被授予圣命之前,我一直在那儿学习。我所在的班上有很多学生,红衣大主教他亲自从都柏林赶来,到我们学校为我们所有的学生颁布任命。任命仪式结束之后,我想我会被派到西方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当一辈子的教区牧师,也许就是康诺特省的某个已经被遗忘了的教区。我会很高兴地接受这样的派遣的。
「但是我们校长却把我叫了回去,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原来那个人是克隆塔夫的德莱尼主教,当时他正缺少一个私人秘书。他们说我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问我是否愿意为德莱尼主教当私人秘书。哇,这真是太好了,以至於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当时我只有二十一岁,而他们却邀请我住到大主教的宫殿中去,还要让我给负责整个教区的大主教当私人秘书。
「於是我就当上了心地善良而神圣的德莱尼主教的私人秘书,在克隆塔夫一待就是五年。在这期间我学会了许多的东西。」
「那您为什么没有继续待在克隆塔夫呢,乔神父?」
「当时我也以为我会一直待在克隆塔夫的,或者是至少待到教堂给我安排其他的工作,也许他们会重新把我派到都柏林或者科克或者沃特福德的某个教区去。但是机遇再一次降临到我的头上。十年前,罗马教皇的使节──教皇派驻英国的大使──从伦敦到爱尔兰各省巡游时在克隆塔夫停留了三天。马西尼红衣主教带了很多随从来,其中一个是罗马爱尔兰学院埃蒙.伯恩阁下。我们发现我们俩的性情相投,相处得融洽。我们俩还发现我们的家乡相距只有十英哩远,而且他年长我几岁。
「马西尼红衣主教再次起程,继续他的巡游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四个星期之后我就收到了爱尔兰学院校长的一封来信,邀请我前往爱尔兰学院任职。德莱尼大主教说,虽然他不愿意看到我离他而去,但是他还是鼓励我抓住这个机会,并祝我一帆风顺。於是我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坐着火车去了都柏林。下了火车我又坐上了船,又换乘了一次火车之后才来到了伦敦。在此之前,我一直都以为都柏林是个很大的地方。当然了,以前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城市,更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如此之大和富丽堂皇的城市。
「然后我又坐船来到了法国,再换乘火车来到了巴黎。巴黎也让我大开眼界,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后我又乘坐火车穿过阿尔卑斯山脉,终於到达了罗马。」
「是不是罗马也让您大吃一惊?」
「对,没错。见到罗马城后我是又惊又喜。梵蒂冈城、西斯廷教堂、圣彼得大教堂……就矗立在罗马,我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抬头瞻仰着阳台,并接受罗马教皇本人给我的祝福。我一直都在想,像我这样一个出生在马林加附近的小农村。靠吃马铃薯长大的穷人家的孩子会有一天能千里迢迢跑到罗马来,我是多么幸运呀!於是我就赶快写信回家,告诉父母我的所见所闻。我父母高兴得呀,他们拿着这封信跑遍了全村,让大家都来看看这封信。他们很是以此为荣。」
「但是您现在为什么会和我们住在一起呢,乔神父?」
「皮埃尔,这又是一个巧合。六年前,你妈妈到罗马来演出,但那时候我对歌剧还是一无所知。真是无巧不成书,你妈妈她们当中的一个演员──也是个爱尔兰人──在后台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於是就有人来找牧师,而那天晚上正好是我在值班。对於那个可怜的爱尔兰人,我除了给他做最后的祷告之外,别的我就无能为力了。在你妈妈的坚持下,他被送进了你妈妈的化妆室,所以我就在那儿遇到了你妈妈。当时她非常悲痛。我试图安慰她一下,就告诉她上帝永远都是仁慈的,即便他要把他的孩子领回自己的身边,他也是仁慈的。我会讲义大利语和法语,所以我和你妈妈就用法语交流。她似乎是很惊奇,我怎么既会讲法语和义大利语,又会讲英语和盖尔语呢。
「当然你妈妈还有其他的烦心事儿。由於职业关系,她几乎把欧洲走了个遍,从俄罗斯到西班牙,从伦敦到维也纳,都留下了她的足迹。而你爸爸在更多的时间里需要待在诺曼第的家中。当时你已经六岁了,到处乱跑。你的学业也因为不断的旅行而经常被迫中断。让你上寄宿学校吧,你年纪又太小,更何况你妈妈也不愿意与你分开。於是我就建议她给你聘请一个长期的家庭教师,你们到哪儿让那个家庭教师也跟到哪儿。当我回到学校继续我的学习时,你妈妈一直在斟酌这件事。
「你妈妈一直在罗马演出了一个星期,在她离开的前一天,我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你妈妈也在那儿。当时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妈妈说希望请我做你的家庭教师,让你接受正式教育和道德指导,并学会控制自己,一时间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就试图婉言谢绝你妈妈的盛情邀请。
「本来这事儿与我们校长没有多大关系,但他却直截了当地命令我接受这一邀请。因为我发过誓要绝对服从校长,木已成舟,我也只有服从命令的份了。再后来的事情你自己就知道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你们母子俩待在一起,并尽力让你能多学到一点知识,长成一个知书达礼的文明人。」
「那乔神父,你后悔吗?」
「不,我并不后悔。因为你爸爸也是一个好人,比你想像的还要好,你妈妈也是一个天赋极高、品格高尚的贵夫人。我在这儿的吃住都很舒心,我必须为这么奢侈的生活坚持苦修行。但是我已经见过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我见过了让我大开眼界的着名城市;我见过了传说中的画儿和艺术作品;我还见过了让人痛哭流涕的歌剧。而我只不过是一个靠吃马铃薯长大的穷孩子!」
「我也很高兴我妈妈当初请您来做我的家庭教师,乔神父!」
「哦,谢谢你。不过当我再要你重新开始学习凯撒发动的高卢战争时,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刚才讲到哪儿了?哦,你妈妈过来了,赶快站起来,小伙子。」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呢?我们的船已经到罗兹了。太阳已经出来了,雾也已经散了。站在船头上,我们会看到纽约市的全景在慢慢地向我们靠近。快加点儿衣服到船头上来看一看吧,这可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美景之一,而且如果我们要是在晚上离开纽约的话,你们可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这真是太好了,我的夫人,我们这就来。皮埃尔,看起来你真是太幸运了,今天我们就不再学习凯撒发动的高卢战争了。」
「乔神父?」
「什么事?」
「你说纽约会不会有很多惊险刺激的事儿?」
「肯定会有,而且会很多。船长早就告诉我了,说码头上会有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我们将下榻在华尔道夫─亚斯多里克大酒店,这可是世界上最大、最有名的酒店之一。五天之后,你妈妈将为一个全新的歌剧院剪彩,并且每晚还要在那儿演出,一直要演一个星期呢。到了那时,我想我们就可以在纽约市到处逛一逛,四处看一看。也许我们还能坐上电梯──我在勒阿弗尔买过一本书,那上面曾经提到过这玩意儿……
「哦,皮埃尔,快看那儿!多么漂亮的景色啊!客船和拖船,货船和不定期货船,纵帆船和明轮船,你说它们怎么就不会撞到一起呢?啊,在那儿,快看那边,看左边!举着灯的夫人──自由女神像!皮埃尔,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不幸的人从旧世界里逃出来,当他们透过薄雾看到自由女神时,他们就觉得他们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这样的人数以百万计,其中就包括我的同胞,男的女的都有。五十年前的那次大饥荒,光爱尔兰岛上就有一半的人跑到了纽约。他们挤在下等客舱,就像牛一样,在早上冻得要死的时候跑到甲板上看船慢慢地驶进纽约港,一边看还一边祈祷,希望纽约能有他们的立身之地。
「从那以后,他们中有许多人搬到了美国内陆去,最远的一直搬到了加利福尼亚州的沿岸地区。他们为创造一个新的国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但也有很多人就留在了纽约市,这就是后来的爱尔兰籍美国人。光纽约市这一个地方的爱尔兰籍美国人就比都柏林、库克和贝尔法斯特三个地方的爱尔兰人还多。所以,小伙子,我在这儿感觉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在这儿我甚至还能嚐一嚐地道的爱尔兰烈性黑啤酒,我可是好多年没能喝到这种酒了呀。
「没错,来纽约对於我们所有的人来讲都是一次大冒险,谁知道我们在纽约能遇上什么事儿呢?只有上帝才知道,但是他又不会告诉我们。所以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了。哦,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该准备一下应付欢迎仪式了。年轻的梅格夫人会陪着你妈妈,在去酒店的路上你要一直紧紧地跟着我。」
「OK,乔神父。这是他们美国人的用法,我在书里面见过的。在纽约您能照顾我吗?」
「当然啦,小伙子。当你爸爸不在的时候,难道不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吗?现在你先回去吧,换上最好的西装,当然待会儿的表现也得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