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那个倒在地上的军校学员走去,发现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小男孩,一个勇敢而无畏的男孩,穿着军事学院的学员制服。当时只见他那张英俊的脸面色苍白,下腹的枪伤还在不停地往外淌血。我一边从我的衬裙上扯下几块布条来为他包紮止血,一边大喊救命。喊声惊动了一家户主,他从楼上的窗户里探出头来询问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催促他赶快去大路上拦一辆出租车来,他一听,穿着睡衣就跑到大路上拦车去了。
天主医院离那儿太远了,圣拉扎尔医院倒是近一点儿,所以我们就赶往圣拉扎尔医院。医院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值班医生,他查看了一下他的伤情,并了解了一下这个军校学员的身分,原来他家是诺曼第的一户贵族。值班医生连忙派人去请住在附近的一个高级外科医生。我觉得自己在医院里再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我就回家了。
我为这个军校学员祈祷,希望他能活下来。第二天正好是个星期天,反正我也不用去歌剧院上班,所以我就又去医院看了看他。当局已经派人通知他的家人了。当我指名要见那个军校学员时,那个值班的高级外科医生一定是把我当成了那个军校学员的妈妈了。看得出来,那个医生的心情很沉重,他邀请我去他的办公室谈谈。在办公室里他告诉了我这个噩耗。
医生说,病人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枪伤和取出子弹带来的后果却很严重。腹股沟以上,腹部以下主要的血管的伤都已经没有治癒的希望了。他别无选择只能把这些血管缝合起来。开始时我还没搞明白,后来我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於是就直截了当地问医生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说:「对此我只能深表遗憾。像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像这样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如今只能算是半个男人了。我担心他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您的意思是说,」我问那个医生说,「那颗子弹已经把他给阉了?」医生摇了摇头,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他就没有需要女人的欲望了。可是现在,别的年轻小伙子有的激情、爱情和欲望他都一样不缺。可是那些主要血管所受的伤却意味着……」
「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医生先生。」我对那个医生说,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当时的尴尬局面。我已经明白医生所说的一切了,我感到特别的可怕。
「那么,夫人,我必须告诉您,他已经没有能力跟女人做爱了,也就是说他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么他永远也不能结婚了?」我问那个医生。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如果有哪个奇怪的或圣洁的女人,或是带着其他什么大动机,愿意接受这样的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结合的话……」医生说,「对此我真的很遗憾。我已经竭尽全力了,总算是止住了血,保住了他的性命。」
太可悲了,我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一个可恶的无赖竟然把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伤成这样,想起来真是有点儿不可思议。无论如何我也应该再去看看他。他面色苍白,身体虚弱,但是头脑还很清醒。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到底如何。他一再感谢昨晚我对他的帮助,坚持说是我救了他一命。当我听说他的家人急匆匆地从鲁昂坐火车赶到了医院时,我就悄悄地离开了医院。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年轻的小贵人了,但是我的判断失误了。八年之后我又见到了他。他已经长大成人了,愈发得英俊潇洒,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希腊神一样。他开始日复一日地光顾歌剧院,希望能和一个替补演员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也颇感欣慰。后来他发现了那个替补演员已经怀孕了,他就把他的一切对她和盘托出,并征得她的同意把她娶了过来,还让她随他姓,继承他的爵位。你看他是一个多么和蔼、体面的好心人呀!而且十二年来,他对她的儿子倾注了他全部的爱,任何亲生父亲给他们自己孩子的爱也不过如此。
事情的全部真相就是这样的,我可怜的埃里克先生。你还是尽量宽容、大度一些吧。
一个想尽力帮助你解除你的痛苦的人,给你我的死前之吻。
安托瓦内特.吉里夫人
明天我就要见到她了。现在她也一定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我送到华尔道夫─亚斯多里克酒店里的礼物就已经够明白的了。不管在哪儿她都不会忘记那只玩具猴的。看看我选择的时间和地点真是妙不可言啊!她还会害怕我吗?我猜她还是会害怕我的。但是她不会知道我也是多么的害怕她呀,害怕她再一次无情地拒绝我!也许其他男人对这点小事儿不以为然,但是对我而言,这就意味着失去了莫大的幸福!
即使我会再次遭到她的拒绝,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我可以从我恨透了的人类的头上往下看,我可以说:你们尽管来朝我吐口水吧,侮辱我吧,嘲笑我吧,辱骂我吧,对此我早已麻木不仁、无动於衷了,你们根本就伤害不了我!这些年来风里雨里,遭人唾弃,受人讥讽,流尽了眼泪,受尽了折磨,但是这些罪我没有白受:毕竟我有我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