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南渡 巫羽 3682 字 1个月前

第十四章

郁之醒来时,人已经在一处民房,他躺在床上,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给他包紮伤口的大夫,大夫的手碰触他腹部的伤口,但他感触不到疼痛,一切仿佛都在梦里,他意识迷糊,很快就又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浑身疼得快散架,无法动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此时的郁之并不知道他肩上,大腿上都有砍伤,而腹部那一处刺伤最为严重,再刺差那么一点点,便中他的肝脏了,他就活不成了。此时的郁之,头因失血而眩昏,由於实在太虚弱,他没有想起他遭遇到了什么,直到第二天的黄昏,伤重的林彝唤人来看望郁之,看到林家人,郁之才想起,他们在战场上血战的情景,想起刺穿他腹部的长矛,想起一身是血的李珝,他从喉咙里发出了悲鸣,他说不出话来,泪水冲洗他的脸庞。

“珝。。。。。。”郁之痛苦地挣扎,终於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么一个字。

见到一脸是泪的郁之,探望者猜到了郁之想说什么,但探望者实在说不出口,冲疑了许久,才吐出一句:“李兄弟还活着,你安心养病。”

郁之无力起身,甚至去动一下自己的手指头,他有太多的话想问,但他虚弱到无法说话,并且随即又陷入昏迷,而看望他的林家人也离去。

郁之伤成这样,已是严重,但他毕竟醒来过,李珝的伤势,曾一度被大夫认为无法救活,只是抱着还有脉搏,姑且放床上治疗,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的想法。李珝一直陷於昏迷,他体无完肤,身上的伤口溃烂,身体高热烫手。

李珝这些情况,郁之最初无从知道,因为郁之无法下床,郁之问大夫,大夫也不肯告诉他实话,一直说李珝和他一样,养个半把月,就能下床走动了,现在必须得躺床上疗伤。这样的话,骗郁之一遍便可,一直这样推辞,郁之自然不信,他见总有人端药从他隔壁的房间走去,便趁大夫和照看他的人不在,艰难爬下了床,鞋也没穿,一手扶墙,有手捂住疼痛的腹部,缓缓地朝隔壁移动。

郁之刚出门,便被照看他的大娘发现,要搀郁之回房,郁之不肯,喘着气,抬手指着前头的房间,他要去那里,一定要过去看看。大娘见郁之如此固执,只好小心翼翼地搀着郁之走去,由於左大腿被砍过一刀,郁之走动时,左腿稍微有些瘸,他就这样在他人的协助下,吃力地进入隔壁的房间。

两人来到隔壁房间的房门,大娘推开房门,郁之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李珝,他在昏睡,无知无觉,一床被子,只盖住他下半身,他上身赤裸,用布条包紮严实,那些布条全都血淋淋,一拧就能滴下血水来。郁之一见到李珝,便泪如泉涌,他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就是李珝绝对不会死,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李珝不会死的,这也是郁之的一个信念,他无法接受李珝离他而去,他会崩溃掉。

“大娘,我要过去看看他。”郁之实在走不动,恳求大娘扶他去床头,大娘叹了声气说:“你腹部流血了,回去躺着吧。”郁之哪里肯,他不在乎捂住腹部的手指沾上了血,他也不在乎自己有多疼痛,肉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上的,他的心真的快碎了,他必须去碰触下李珝,去摸摸他的脸和手。“大娘,你扶我过去好吗,大娘,我想看看他。”大概是郁之眼里的哀痛,让大娘再也忍不住拒绝郁之,只好小心地扶郁之走至李珝床头。

郁之无力站起,只得趴在床边,半身在床,半身在地上,他的手缓缓抬去,去碰触李珝的右手,即使是李珝的手上也缠着染血的布条,从手掌至整肢手臂,郁之的泪水再次从眼里涌出,他不曾见过李珝伤得这么重,也不曾见过有人伤成这样还能活下来。

“李珝,你醒醒。”郁之再忍不住哀痛,抱着李珝苍白的脸哭泣,他的泪水滴落在李珝英俊的脸庞,李珝的双眼紧闭,无知无觉。

郁之哭了很久,他一遍遍地唤李珝的名字,他的哭声哀痛至极,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也转了紫灰,大娘被他的模样吓到了,急忙去唤人。

大夫赶来时,郁之已经昏厥在床旁,手紧揪盖住李珝的被子,费了好大的劲才拉开。大夫并不知道郁之与李珝之间有着怎样的特殊关系,他只知道,郁之伤得很重,必须在床上好好躺着,而另一位能不能救活,实在看他命硬不硬了。

郁之知道了李珝就在隔壁房间,根本无法安心养病,甚至拒绝吃药,大夫无奈下,只得将郁之搬到李珝的房间,将两张床并放在一起,这样郁之能看到李珝,虽然这导致的后果是郁之时常爬下床,伏在昏迷不醒的李珝身边,有时则因为病乏无力,趴在李珝床前睡去。

李珝的情况在七日后有了转机,他高热退去,再次醒来,睁开眼睛时,第一眼便看到了趴伏在他床头的郁之,这使得李珝憔悴而苍白的脸上绽出了一缕笑容,他吃力地抬起左手去摸郁之的头发,郁之的脸庞,他记起了那场战斗,记起了那柄刺穿郁之腹部的长矛,也记起了北伐军的到来。他此时心情很平静,即使浑身的疼痛在提醒他,他受了很重的伤,而且他无法动弹。

大夫很快进来了,因为给李珝端药的一位少年──大夫的徒弟发现李珝醒了,赶紧奔跑出去唤人。

李珝见到一位提药箱的男子进来,意识到是大夫,张了张嘴,努力了几下才终於发出低哑的声音,他说的是:“抱。。。他回床去。”

由於李珝昏迷了很久,并不知道过了几天,也不知道郁之的伤势怎样,但郁之的脸那么消瘦,没有血色,让他心疼。

大夫的徒弟过去搀扶郁之,郁之被弄醒来了,本想做些抵抗,却就在这时,觉察有人轻抓了下他的手,郁之抬头,看到了醒来的李珝,李珝虚弱地对郁之笑着。郁之一时傻了,他喉咙滑动,发出哽咽的声音,他的泪水划落,一双幽幽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李珝。

“我没事,别担心。”李珝想抬手搂郁之,但却抬不起来,他的声音虚弱,但带着不尽的柔情。

一时两人对视着,不再说一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夫和他徒弟对两位伤患之间的特殊关系并不感到愕然,大概从郁之自己深受重伤,却每日都要到李珝床头守侯的行为中窥得一二。

大夫见李珝醒来,急忙为李珝把脉,检查李珝的伤口,此时李珝仍虚弱不堪,但是大夫却很肯定,这个顽强的男子能够活下来了。不过也仅是如此,大夫不确定能否治好李珝的右肩,那是处旧伤,原先已经极严重,在打斗中又再次受到伤害,被砍了刀,骨头崩裂,伤筋损骨,那只胳膊几乎算是废了,除了这肢胳膊外,李珝的左脚大腿也有贯穿伤,这个伤同样很难痊癒。

大夫自然没跟李珝说这些事,也不会告诉郁之。

李珝救醒之后,郁之的伤好得也快,他肩上和大腿上的砍伤都是皮肉伤,并不严重,比较难癒合的是腹部的伤口,不过这不妨碍在自己伤好了四五成后,郁之便开始照顾李珝。

给李珝和郁之治病的大夫姓陈,是北伐军中的军医,医术十分高超,这也使得陈大夫在李珝脱离性命危险后,便不再每日都过来查看李珝的伤情,他要治疗的人不少,林家也有几位重伤病人,何况军中伤患也需要他的照料。

郁之时常捂着腹部,蹲身为李珝熬药,吃力地搬动水盆,给李珝抆身,每每看到郁之在干活,先前照顾郁之的大娘总提心吊胆,要帮一把,不过郁之还挺固执的,坚持要自己做。

李珝和郁之所住的房子,是处民房,房主正是曾照顾郁之的大娘,这位大娘说他儿子和媳妇都在军中,又没孙子,家里就自己一人,空房不少,让李珝和郁之安心住下。

林彝的族人还是经常过来探望李珝和郁之,有天郁之正在喂李珝吃饭,林彝拄着仗走进来,一脸笑容,说着:“我几天前就听说你醒了,一直想过来看看。”

林彝之所以到今日才过来,估计他必然是卧床到今日才能勉强下地走动。

“李珝,林氏一族绝对忘不了你和小兄弟的恩情。”林彝在床边坐下,看到李珝的伤势,脸上的笑容没了,他很欣慰李珝能活下来,也很愧疚於李珝身上的疮口,这男子可以说用性命救了他一族的人。

“无须如此,既然结伴行走,患难与共罢了。”李珝说得平淡,他并不觉得自己救了林家人,他并无这样的念头,他只是遭遇了战斗,像每一次那样全力以赴罢了,他保护的不只是林家人,还有他想保护的人──郁之。

“说是如此,可我从未见过比你更骄勇善战的人。李珝,我们一族人这几日商议好了,打算过江后去沪江郡居住,听这里的人说,先我们几步渡江的王家也去了那里,那边倒是十分平和,东渡的士族也多。”林彝说至此,看向李珝,他显然在邀请李珝,但李珝没有表态,於是林彝接着说:“我们还有些财物,族中男子又大多习武,在那边定居,就是祖祖辈辈的事情了,也希望你和小兄弟一起过去,大伙住一起,相互有照应。”

林彝显然是出於好心,李珝和郁之可以说到现在身无分文,他们过江后也可能难以立足,但是,林氏一族都乐意报答这两位恩人,所以和林家人一起去沪江郡居住,将是一个极好的安排。

“我伤一时半会好不了,恐怕三四个月后都不便上路,你们先前去,如果日后路过沪江郡,必然前去拜访。”李珝婉拒,他并不觉得林家人对他有亏欠,何况他也不可能依靠他人生活。

“一同前去吧,我们这些日也还走不了。”林彝也清楚李珝会拒绝,但他还是希望李珝和郁之能与他的族人一起生活,一路相伴,生死与共,他不当这两人是外人。

李珝不习惯被人恳求,盛情难却时,他又不习惯说客套话,便也不再说话。

“林行主,我们暂且不能过江,需要询问我族人的消息。”郁之终於开了口,他也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