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李珝和郁之开始忙碌起来,李珝要去采购食物,布匹,郁之则要缝制衣服,为南渡做准备。
天气回暖,田地里的菜苗开始抽长,李珝备好了南下的物品,郁之给每人做了衣服,到此,要南渡,已是万事具备。
李珝赶马车,阿宏坐车厢,大多物品也塞进车厢,郁之骑匹马,三人就这样上路。到渡口,租艘大点的船,把马车拆了,搬上船,马也赶上船──这是李珝的办法,船家本来说马车上不了船,死活不肯载。
阿宏第一次见到江,也是第一次搭江船,不时在甲板跑动,欢天喜地。小孩子喜欢远行,且不怕累,精力十足。
郁之和李珝坐在船舱中喝酒闲谈,十分惬意。
“可惜没能途径沪江郡,要不就去探看林家,林彝当初一直邀请,我也说等你脚伤好了就过去。”郁之想起了这事,颇有些感慨,那时候还担心李珝脚会瘸,李珝那脚现在却是好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知道他们有这心意就成了。”李珝很平淡,他倒是清楚,他和郁之一过去,林彝定然又要送些财物,百般挽留,虽然对方也是好意,但实在没必要去打扰这些人的生活,他和郁之也会过着属於他们自己的生活。
“倒是你,会不会有遗憾,你那侄子住那里?”李珝继续说。
“能有什么遗憾,他们定然过得很好,陛下赏赐了田宅,我那侄子又十分懂事,嫂子也是个贤慧的人。我想我哥在地下,也能合目了。”
谈到兄长,郁之的眼圈稍微红了,这时不是因为悲伤,而是欣慰。
“你跟着我,竟真得不再见你亲人了吗?”李珝叹息,郁之为他付出许多,包括难以割舍的亲情。
“不是早先就见过了,还能有什么遗憾。”郁之微笑,他心里在无牵挂。
“李珝,我们到会稽后,样样要从无到有,我想第一年会艰苦些,安居后,就什么都好了。打仗啊,劫匪啊,这类的,都离远了。”郁之自顾说着话,他的话虽然简洁,但却也不难听出,他对迁居会稽后生活的满是憧憬。
“那里靠近越人生活的地域,又到处都是荆枣,泥沼,毒蛇,瘴气,不比中原地区。”李珝对南边的地理倒是颇为熟悉,想来是书上读的,或是听人讲。
“迁移的人住得下,我们也住得下,荆枣砍伐,泥沼填埋,毒蛇瘴气有药草,至於越人,与之友善,也不至於会惹上什么麻烦。”这些东西吓不倒郁之,而且他先前早有耳闻,南边疆域,山多林茂,地广人稀,南渡的人前去开垦,环境必然会随着改善。
“是如此,毒蛇也好,越人也罢,放心都有我呢,你负责播种就行。”李珝笑着搂住郁之,他喜欢郁之此时流露出的豪气。
阿宏在外头玩了会,返回船舱,正见他爹和他叔在亲昵,这孩子习以为常,走了进去,拉住郁之的手,说:“爹,小叔,山上好多猴子在跳!”
这是要喊李珝和郁之出去看,阿宏没搭过江船,更没见过夹岸蹦跳的猴子,十分新奇。
“这孩子,肯定是想要一只。”李珝还真十分了解阿宏。
“爹,抓一只吧。”阿宏果然开始恳求。
“猴子嘛,过江后,到处都有,随便一扑,就逮着一只了。”李珝这话,明显是在唬孩子。
“爹,真得吗?”阿宏很惊讶。
“真的。”李珝一脸正经。
郁之在一旁忍不住笑,只好低头倒酒喝。
后来登岸,阿宏见猴子并没有到处可见,要抓也不好抓,知道他爹骗他,倒也没闹,出现在眼前的景致,与他以往生活的地方所见的都不同,使得他十分欣喜,到处乱窜乱逛。
抵达长江以南,一路行程,途径建康,在建康小歇,又继续前行,赶往会稽。抵达会稽,见那里山青水秀,名不虚传,郁之和李珝都十分喜爱。
先借了户农家住处,李珝和郁之便到处去走走看看,找个合适安置家园的地点。
这个地点,不能是热闹的聚居区,人口杂,又不便营生,只能是比较偏僻的地方,也不能太偏僻,附近得有几户人家,田地得肥沃,水源得便利。这些要求,也不算苛刻,没几日,便找到了一处,靠着山阴,东面长满竹林,西面有条溪流,朝南有一大片平整的地,可以营建房舍,开垦田地。这地势好不说,附近还有几户人家,也是中原迁居过来,有个照应。这里的地是无主之地,搭个房子,垦点地,种棵树,这就是家了。迁徒的人一贫如洗,真有官府的人来征税,也不会为难。
决定好了地点,李珝和郁之便先在附近搭个临时小屋,以便搭建正式的房舍时,有个挡风避雨的住处。建宅子的材料,就是满山长的木头和竹子,要运输这些材料并不容易,大多是李珝在干,郁之力气不够,扛不动合抱的大树。
房基下木头,这样结实又牢固,其余部分则或削竹条、或编竹篾,将之堆砌,遮掩。重活由李珝扛,轻活、碎活由郁之来,阿宏也会帮衬,三口之家,艰辛营建属於自己的居所。
南方房子与北方或中原房子的构造、取材都不大同,李珝无师自通,按着当地人建的样式搭,倒也有模有样。
营建宅子,花费了近一个夏日的时光,搬进这粗糙、空荡的房子, 已是入秋,此时一些家俱也还没来得及制作,衣服没衣柜,吃饭缺木案,实在是简陋又清贫。
入秋,已经不能播种,何况田地还没开垦。
李珝和郁之刀耕火种,开辟一片田地,以便春日可以播种粮食。
营建宅子的日子,郁之从没喊过苦,说过累,他辛勤劳作,对李珝和阿宏体贴照料,没让他们饿过,渴过。编竹篾那会,郁之满手都是伤痕,新旧交错,让李珝心疼不已,但除了心疼,也没其他办法,竹篾总要有人编,阿宏编不快,帮衬不了多少,李珝自己要运输木材,要搭建。
这段营建宅子的生活,郁之着实吃了不少苦,每日累到一挨席子就睡着了,虽然如此,苦中有乐。
由此,完工后,搬进宅子的第一夜,点着松油灯,一家人围着一张席子吃饭,喜不自胜,他们终於有自己的家了。
睡时,阿宏安置在隔壁房间,李珝和郁之睡在一起,还没有床,只是张席子,两人盖床被子,搂抱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李珝说:“田开垦了,明年开春种点谷子。”
郁之说:“还要种点豆子。”
李珝说:“再搭个木棚,种瓜。”
郁之说:“附近有很多竹子,听住这里的人说竹笋可以吃,现在正是挖的时候,我们明日去挖些吧。”
李珝说:“先睡吧,你休息两日,这些日子真是累坏了。”
说着,李珝拉起郁之的手,将手掌摊开在灯光下,手掌上的痕迹,清晰可见,有的地方还能看到血丝。
“跟着我尽是吃苦。”李珝低语,他捏住郁之的手,让郁之过得这么艰苦,实在於心不忍。
“我不觉得苦,筚路蓝缕的生活,只是一个起始,现在宅子建好,日后又能艰难到哪去。”郁之心里真是这样想,这里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死亡的威胁,他和李珝又能无拘无束地在一起,又怎么会觉得苦呢。这段生活,虽然辛劳,但很快乐。
“要有收成,得等明年年底,你不怕挨饿吗?”李珝搂紧郁之,笑着说道。
“不怕,房子一旁就有无数竹笋,溪流中有鱼,山上有野味,饿不死,有你在肯定饿不死。”郁之楼住李珝的膀子,信心满满。
确实如郁之所想,南渡后的第一年,他和阿宏挖竹笋、野菜,采集果子,李珝网鱼、打猎,还真得没挨过饿。
第二年初春,郁之和李珝将谷子、豆子种植,又搭了棚子种瓜,还移植了几棵野桑树种在宅子旁,到了夏日,桑梓和瓜熟了,秋日,谷子和豆子都可以收成,这一年秋冬,以谷物做为口粮,还是有些不足。郁之以为是种植面积不够,李珝则说是第一次播种,没种好,明年,必然可以丰收。
在这里住了一年,李珝和郁之都发现,这处山林,山中蛇类并不多见,想来是搬来住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蛇类就不常见了。无论是郁之或是李珝都和附近的居民相处得很好,李珝空闲时还会协助新搬来的人搭宅子,而郁之懂医药,刚搬来这南方之地,不少人有水土不服的症状,找郁之开点药就能好。
阿宏长了个子,比以前更懂事,他帮家里干农活,有时也会约上住附近的孩子去钓鱼,抓泥鳅,掏鸟蛋什么的,他这倒真不是为了玩,而是给家里寻觅食物,尤其是鸟蛋,那是极好的食物。
第一年,没挨过饿,更不需说第二年了,第三年果然丰收了,以至家里有大量剩余的食物喂鸡鹅,这一年,也吃了无数的鸡鹅。第四年,李珝多开垦了田地,几乎是什么都种,丰收的时候真如郁之曾经说的,把收成的庄稼囤着,吃也不不完,到此生活已十分宽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