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忍不住道:“临州城内民众两万有余,如果突然泄洪,他们无处可去,岂不是无辜沦为亡魂?”

“用得着你说?传令即可,下去。”沈知蕴眉目间隐有倦意,唇边带出一声微弱不可闻的笑。

她语气甚是平淡,分明在笑,斥候却似怕极她身上无形的威压,不敢多辩,咬牙而去。

待斥候一走,沈知蕴变得更加沉默。

自复国的战争吹响号角以后,或者说自庄晏宁离开洛州城以后,她常在傍晚时分登上城门,独自一人,待到天黑方归。她虽素来喜静,但缄默得像是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情形也是少有,应是心里装了太多事。

恰逢今夜微微落起雨来,余婉借口送伞,与呈送军报的斥候前后脚到,一直静候在侧。

“你也觉得我残忍么?”

沈知蕴没有转身,似是自言自语,但临近除了余婉再无别人。

听她对自己产生这样的质疑,余婉心中好不难受,立即否认道:“殿下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我相信殿下的决策不会有误,怎会是残忍呢?”

她自小就是宫婢,懂得什么国家大事,这句张口就来的反驳根本站不住脚,只是注满了她对沈知蕴的满腔赤诚。

然而这点温暖并不能在沈知蕴空落落的心里激起涟漪。

城墙上的灯火在她眼中洒落细碎的光,她失笑道:“两万余人,谁不晓得是活生生的性命?但落入掌权者眼中只是一番计较后的数字,老弱妇孺可弃,身体残缺可弃,同至关紧要的战局相比,别说两万余人,纵然再多些,亦是可弃,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如果冲会关守将未被卸职,想来好办得多。”余婉道,“殿下以为沈令仪是有情之人,她却冷心冷情,舍得将自己的心上人设入死局。”

卫静漪一死,即便主仆有别,经过长年累月的相处,余婉俨然成为沈知蕴最亲近之人。沈知蕴在余婉面前从不避讳什么,所以她对诸项计划俱都一清二楚。

“世间无人能断七情六欲,她纵然有情,但她身肩国运,站在权力至高处,反而不如普通人自由自在,也注定握不住自己苦苦索求的那一缕风。”

雨下得愈来愈大,天地间的雨幕好似刀刃剑阵。劈啪作响的纸伞下,沈知蕴垂了垂眼,低声道:“我不是也将般般派去送死了?某种程度上而言,我跟她是一样的人。”

余婉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蹙眉道:“这怎能一样?”

“莫非……”她静了一瞬,便听见自己的心脏好像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大胆问道,“莫非在殿下心中,般般是那样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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