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汉子交换眼神,从年轻女人的面相看,他们确定,这是个在大邑京生活了有几年的北边人,幽北以南的人没有那种高眉骨,也不会只戴一只耳坠。
任那些暗中好奇的目光肆意打量自己,於霁尘独自溜达在陌生的街面上。
从霍家到这边路程不算短,出门时的莽撞和冲动,已在来时路上被重新压回心底,用三年以来积攒的玄武岩般的平静将之覆盖,任下面如岩浆沸腾,她脸上表情依旧如死水一潭。
“来啊进来耍!叶牌骰子压红宝,黄金白银滚滚来,”赌坊的伙计抱着坛酒在门口大声揽客,恨不能把每个过路的都倒杯酒请进他家场子里,“没钱也能进来耍,新客开三盘,虎皮无息贷呐!”
呸,赌坊放虎皮钱有没有利息,那还不是纯粹赌坊说了算,谁敢信这些揽客的吆喝,
一杯假酒强行塞进於霁尘手里,伙计亢奋尖亮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把她喊得回过神来:“姑娘瞧着脸生,头回来咱们福禄喜?进来坐坐吧,歇脚也欢迎,里面有香茶瓜子和雅座,一杯清茶坐一天也管嘞……”
耳边是赌坊揽客伙计的喋喋不休,於霁尘捏着酒杯,抬头看向挂在赌坊门楣上的牌匾。
黑底朱漆的“如愿赌坊”四个大字映在眼底,怯惧丝丝自她胆边生起。
她真要走出这一步么?
不是嬉闹说笑,不是契约合作,这一步迈出去,是没有任余地可供转圜的。
人若脱去这身皮,无非二百零六块骨,但披上这身皮,却有十万八千相,於霁尘骗过了季后和新皇帝的眼线,也骗得了家里人,唯独骗不过自己。
分别时的仓促狼狈,让她在这三年里无数次想念起水图南,又无数次理智地把想念强行按回深不见底的心渊。
——她无法南下,水图南无法北上,这样的想念,徒劳而已。
随着时间推移,区区三载,日积月累,按在冷硬躯壳下的灵魂,终於被压成贪婪凶恶的鬼,经不住心底的深渊诱惑,义无反顾往下跳去。
一遍又一遍。
水德音北来大邑,确实令人倍感诧异,若无意外,水图南应该会亲自来找她那不合格的爹回江宁,只要陆栖月活着一天,水图南都无法弃水德音那种渣滓於不顾。
“还是算了吧,”顾虑让於霁尘把酒杯还给赌坊伙计,苦涩一笑,夹杂着窘迫与自嘲,找借口道:“我没钱。”
“别呀客官,没钱没关系,你看这大热的天,进去坐坐,躲躲太阳喝口茶也是可以的!”伙计不知为何觉得这个女子值得争取,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努力把人往赌坊里忽悠。
几番拉扯后,於霁尘被热情过头的赌坊伙计,连请带拽地邀进这家如意赌坊。
她进赌坊也不怎么豪赌,仅仅是在这张骰子桌上押个大小,到那张叶牌桌上帮人凑个角,一连四天。